月书蹲在船舱外面跟他套近乎。
“小哥来府里几年了?看起来真年轻,像我弟弟,自上船起我便觉得亲切,忍不住多看了你几眼,小哥不会怪罪我罢?”
春郎:“日后你我二人兴许就是一个院的人了,怎会怪罪你。”
月书竖起耳朵,陡然精神。
“这撑船的活儿是谁都能来做么?”
春郎摇摇头:“少爷唤你过来,此番让我亲自掌艄,往日里有专门的老翁在这里撑船。”
月书装作受宠若惊:“这实在是太看得起奴婢了。”
少年抿唇笑了笑:“少爷说你指不定就会逃,王伯年纪大了,担心他追不上你这样年轻后生,所以让我来。”
月书干巴巴陪笑两声,心想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也不是个轻易好相与的,于是住嘴。
未几,船靠岸。
湖心岛上,层台累榭,川谷径复,一片杨柳绿如烟,月书跟在春郎身后,不时探头打量四方,只觉得入了一处神仙地界。
乐善斋掩映在一处花木中,未到跟前,便能听到从墙头传出的靡靡曲调声。
月书屏住呼吸,一举一动小心翼翼,过了那道月洞门,但见松苍柏古,竹瘦花肥,内院佳人,调琴弄瑟,嫩手似柔荑。
春郎在院里叉手行礼道:“少爷,人带来了。”
芭蕉树下,一人正在作画,熟纸铺在紫榆三牙大书桌上,从他笔端落下的线条极为流畅,转折刚健有力。
最后一处勾勒完全,他抬眼瞥了下门口那个木头人。
日光下看,跟她昨夜张牙舞爪奋力挣扎的样子比,月书就跟被人取阴补阳了一样,萎靡不振。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宋希庭弃笔坐回紫檀木官帽椅上,两个美貌丫鬟自觉上前,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他指着一旁案几上的玉壶笑道,“傻愣着作甚?来倒酒。”
月书吸了口气,大步向前,却是二话不说,到他跟前先嘭嘭嘭磕三个头,这才感动道:
“少爷虚怀若谷、宽容大度,月书自进府起便心怀仰慕之情,今日天青日朗,得见神仙风姿,顿感无地自容。”
“奴婢粗鄙愚钝,大少爷记得奴婢,奴婢已经感恩涕零、受宠若惊,此番能为少爷倒酒,实在是祖坟冒青烟。”
话没完又磕三个头,结果表演用力过猛,月书低血糖撑不住,扑通倒下,正是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落在旁人眼里,简直马屁拍上天了。
“这……”
院子里的莺莺燕燕面面相觑,捶腿的娇池指着地上的小丫鬟,袖子掩嘴,娇声道:“这个妹妹才初次见面,居然都给咱们行这般大礼。快起来罢,莫要为难咱们姐妹。”
“是呀,快起来。”
过了会儿,倒没人笑了,拨弄琵琶的小戏子探头看去,疑惑不已。
“别装了。”
“起来,少爷要生气了。”
……
宋希庭终于俯身拍了拍她的脑袋,见月书还是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一面让春郎叫大夫,一面让娇池将人抬到那间收拾好的耳房里。
身后的心草好奇道:“她怎会晕过去?”
“兴许高兴的晕过去了。”
俊雅的男子反手按住肩上的柔荑,微微笑道:“去照看照看新来的姑娘,我打算让她顶替我身边雪娘的位置。她若醒了,告诉她一声。”
娇池插嘴道:“她才来,如何担得起这份职责。”
“不过是些伺候衣食出行的琐事,谁都担得起,先有雪娘、秀儿、翠浓,如今轮到月书,只是合眼中意即可,怎么,娇儿也想自告奋勇,揽下也跟前这些破烂事?”
娇池摇摇头,嗔怪道:“爷怎么这样揣测奴婢,能为少爷日常解解闷就好。”
宋希庭捏了捏她的脸蛋,重新落座,看也不看地上的丫鬟。
画卷上的墨迹已干,他取下微秃的旧笔,开始上色。
——
傍晚,耳房里,月书悠悠转醒。
身下被褥柔软,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先把帘帐掀开。
屋子虽小,却铺设的富贵,拎着戗金食盒的心草与她打了个照面。
心草是乐善斋的二等丫鬟,穿着身水红胭脂色的妆花衣裙,发髻上是一副珍珠头面,姿容俏丽。
“醒了正好,来吃饭,我与你说些在少爷跟前服侍要注意的小事。”
月书点点头,心里乐了会儿。
心草说完他的忌讳,将放在罗汉床上的旧衣裳拿给那个小丫鬟。
“少爷见你有趣,便把你从园子里调到咱们乐善斋,还破例将你提做身旁一等婢女。只是你今日才到,没有裁好的新衣裳换。这里是我的一些旧衣,倒也没穿过几次,料子都是上乘的,你试试。”
月书把衣裳抖开,虽有些显得老气,但穿在身上舒舒服服的,当下做了一番感谢。
吃过饭,心草带着她去书房给宋希庭过眼。
书房在乐善斋之外,岛上一个临水地方另砌了三间大屋,周有瘦竹千竿,苍梧三丈,五六月份,屋边一棵槐树也开了花。
黄昏残照铺水,月书绕过一条窄窄的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