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站在一个黑漆漆冒着气泡的沼泽中央。
胖头龟、老四、二师弟、莳春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黢黑的死寂和脚下柔软的沼泽地。
她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无法控制自己不断下陷的趋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背缓缓被泥浆覆盖。
不多时就淹没了小腿,腥臭熏鼻的气味刺得她脑仁子疼,泥浆淹到了口鼻,她的嘴里也尝到了那股恶臭,好像含着人世间无数怨气而生的恶臭化作泥浆融进了她的口中,臭得她不自觉皱起眉眼。
好奇怪,不该是这样的。
那东西只在她向师母提出不要收徒时出现过,从来不曾在梦中出现过,只在白日闹腾,会在夜里梦境中作妖的,她迄今为止似乎只遇到一个……
啪嗒——
“贺涟?”
脸上一湿,像有什么水珠落到了脸上。
泥浆覆盖了眼睫,她艰难地转动视线往上望去,视线落到漫无边际的黑暗的刹那,水滴忽然变得愈发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冲刷着她脸上恶臭的泥浆,有水滴落进眼里,混着泥浆宛若腐蚀的酸液般灼疼得人睁不开眼。
她控制不住地下沉,直到泥浆彻底没过头顶,淹没她最后一缕发丝。
一双大手突然攥住她的毛栗子发髻,将她扯出了沼泽,摁倒一旁的地上。
侧脸摩挲着粗糙冰凉的石砖地面迅速破皮,连善掀起眼帘,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近在咫尺、悄悄爬过墙角一只灰鼠。
门外的天光洒进来,照亮了屋内的陈设。
先时的沼泽地不知去了何处,连善转动眼珠,看到了他穿着麻鞋的脚趾,里面塞满了泥垢。
视线往上,男人的身体很宽,胸膛处长满了茂盛的黑毛,一直没入土褐的裤头,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烟臭味和腌肉的气味。
他蹲在一间不大的灶房,灶房里很久没有开火的样子,灶膛旁没有柴,铁锅里积着一层厚厚的铁锈,地上的石砖干燥得膈人。
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哪来的老鼠,就被手的主人攥住发根揪得扬起头。
一个左脸上印着大块黑斑胎记的中年男人凑到她面前,裂开被烟渍熏得发黄的牙。
他笑着,反手拍了拍“他”的脸:“乖仔,跑什么,我买了你,你就是我亲儿,以后我的都是你的。”
“他”没有被看太久,又被提溜起来,男人提着“他”打量,亵猥的眼神将人扫了个遍,似是很满意“他”的表现:“不错,这次都没有叫。就要这样,往后贵客让你去伺候时,也这样听话,讨得贵客欢喜,你爹我就发了。”
连善看着男人的脸,感觉脸上腮肉微颤,有别于自己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呸。”
“他”用力吐了唾沫在男人脸上,下一刻,就被扇得滚到了墙角,刚才蹲在那里啃米的老鼠被吓得吱了一声,迅速躲开。
连善终于察觉到刚才脸上的湿润是什么,是她的眼泪,不,是这具身体主人的眼泪。
她的意识进入这具身体前,“他”正在挨打。男人似乎有意没打“他”的脸,直到被激怒,才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
男人似乎很珍惜“他”的脸,连善看了眼身体主人的腿脚,看上去还是个小孩。贵客和小孩用到一处,莫名有种不祥。
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他骂着脏话走到连善面前,掐住“他”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看了看红印,发现这巴掌打得有点重留了印子,气得又抓住连善的头发往墙上撞了几下。
连善想反抗,却发现她没有控制身体的能力,只是顿了顿,就被当做不服的证据,变成一具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出气筒,而后丢到一旁。
疼痛让她头晕脑胀,男人的脸在眼前开始摇晃,她缓缓闭上眼,又睁开,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高个女人冲进了门,拉住男人:“别打了,你把他打死拿你换钱么?!”
男人喘着粗气,慢慢被劝住了,他摸了下连善的头,扯出个笑:“乖仔,爹不是故意的,原谅爹。”
女人瞪他几眼,把连善从地上粗暴地扯起:“走,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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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善在这具身体被困了十几日,这对夫妇没有限制他出去逛,但去哪里那女人都会跟在身后,紧紧握住“他”的手。
住在附近的街坊似乎都不愿和这户人家来往,连善跟着女人买菜时听一些碎嘴的男人说起他的来历,说他是这对夫妇从乡下买的第十五个儿子,先前那些都不知送去了哪里,许是被卖去勾栏也不定。
他们猜得虽然并没有全对,但也大差不差。
这对夫妇做的也是皮肉生意,女的是从青楼跟着闝客偷跑出来的妓子,男的便是那闝客。
这些是她从“他”的记忆里扒拉出来的。
那闝客原就是个破落户,自己都养不起,更不必说多养一个女人。没多久,又逼着女人出去卖。
那女人本想着跟着男人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