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怎么来了,宗主,如不是老朽亲至,还有谁能向你讨要这份人情找你兑现昔日承诺?梅长苏,你还记得自己许下的承诺么?”
他亲口应允下的,两年前他入京之前以天地为证向长老们的许诺。
“君子一诺,不敢有片刻或忘。”
“时值今日,宗主可打算出尔反尔?”
“从未想过反悔!”
“好!宗主既然记得当年离开廊州欠的许诺也没打算赖账,老朽特地前来便是来要债的。”
“大长老……”
“宗主一心求死,没人拦得住,蔺阁主有言在先,冰续丹一旦服下,至多只有三个月,届时冰续丹与火寒毒同时发作,大罗神仙也难多留你一日!老朽可说错了?”
“是,一点儿没错。”
“即如此,三个月之后我江左盟便再无宗主庇佑,我们四个老不死的商量了一番,请宗主留下嗣子继承江左盟基业,也算是遵守了当日的诺言。”
梅长苏入金陵前答允沉冤昭雪即回返廊州,从此以振兴江左盟为己任,转眼他这根残烛所剩无多,盟中喜怒哀乐四位长老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商量再三推举喜长老亲赴北境说服梅长苏,不想人还未到北境琅琊阁消息先传到了他的手上,原先的计划泡汤,喜大长老乾纲独断想出了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立马飞鸽传书回盟中与老兄弟们重新商议,好容易赶在抵达北境前拿到回信。
“大长老莫拿此事玩笑,失约于长老们是长苏的不是,可不论长苏是否心仪,任谁也不愿许嫁给个只有三月之寿的人等着半生孤苦吧。”
“只要你点头,自有人愿意。”
“不成,我不能平白害了她。”
大长老的回应痛快非常,梅长苏不需多想就能猜到那个愿意的人是谁。
“梅长苏,十多年来你振兴江左盟有功不假,你接手时江左盟虽已日薄西山摇摇欲坠,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盟里弟兄犹在势力犹在,不然光凭你身边那些赤焰旧部如何助你与朝廷显贵抗衡,而今你要撒手不管了,眼看着被你压制的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蠢蠢欲动,我们一把老骨头余威犹在,可铲出了他们之后呢?江左盟后继无人,大梁皇帝必然因你厚待我江左盟,长久以往盟内少不得有人恃宠而骄行差踏错。倘若一人犯错一人承担,无妨,哪怕要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陪着一块儿挨刀子我们也决无怨言,怕就怕到时闯下滔天大祸带累盟内上上下下难逃覆灭的下场。”
他听着大长老历数前尘忧患将来,脸色一分一分黯了下来。
“大长老言下之意我听懂了。您不是向我讨要后继之人,您要的是能江左盟挡下天子雷霆一怒的盾牌,当江左盟覆灭之际挽大厦于将倾的救命稻草。”
既被拆穿了用意,喜长老红透了老脸却仍不改初衷。
“宗主,你一门心思保家卫国我无话可说,唯独这个条件,我们几人厚着脸面派我来求你,万望你应允。江左盟不求借朝廷之势延续赫赫威名不坠,但求绵延传承不息,盟内十万弟兄嗷嗷待哺,大祸临头之日大家就都没活路了呀!”
梅长苏心知喜长老此言不假,长老也许存着点儿私心,在大义之前照样能挺直腰板说一句持身端正问心无愧。是他有愧于江左盟在先,也怪不得长老们乱了方寸,想出这病急乱投医的法子。
“长老,保住江左盟定然还有更为妥当的法子,你容我想想,可好?”
宗主的犹豫、不安喜长老都看在眼里,换作平日里他早就心软让步了,但这次不行,不能退,也没路可退。
“宗主,再精干的人接过宗主之位江左盟都逃不过盛极必衰的覆灭结局,唯独您的子嗣,才能在生死存亡之际救救江左盟。”喜长老见梅长苏已心有不忍,竟直挺挺跪地扎扎实实向他行了个大礼,老泪纵横道,“我们四人从未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求您无论如何成全我们。”
梅长苏像是浑身的力气都在眨眼间被抽得一干二净,他疲累至极地靠回榻上,一言不发。
军帐内的气氛僵硬得让人倍感局促,久到喜长老半身衣衫尽被冷汗浸湿,梅长苏长叹道,“大长老,你们可曾想过,你们想方设法求来这孩子,并非是万无一失的护身宝器,而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景琰会看在我与他的旧日情分上给江左盟超凡的地位,也会念及我襄助他翻案夺位的功劳对江左盟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赦免灭盟重罪,可长老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情分被贪婪消磨殆尽,在景琰的眼里江左盟只是江左盟,不再是梅长苏的江左盟,不愿意容忍江左盟为所欲为之后呢?为了独独保住这个孩子,他定会毫不容情地让江左盟从此消失,令这个孩子不再是梅长苏的儿子,而重新变成林殊的儿子。届时,江左盟基业必荡然无存,连卷土重来机会都不会有了。”
喜长老双目圆瞪,被他的话再次惊出一身冷汗,喃喃半天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大长老也要一意孤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