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做了很多的准备，北韩的夜袭还是给青石城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一批批受伤的士兵痊愈走出去，第二天命大的就又被送进了伤患营，甚至有些再也见不到了。因此，在两军对峙不开战的时候，伤患营里轻伤的士兵或是仆从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根据前面送过来的牺牲名册准备抚恤金。
许正清是来青石城三个月，是头一次被送到战场上直面生死。回来的之后倒是没有刚来时见到伤口就呕吐的剧烈反应，但也是足足两天才缓过神来，这还是王大夫一剂猛药灌下去的结果。
没有战乱的打扰，孟见春狠狠的睡了两个安稳觉，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许正清正面色苍白的跟着仆从们在一块数铜板。
“上午好，许大夫。”
听到孟见春的打招呼，许正清动作缓慢地抬起来，缓慢地点点头，又缓慢地低头继续数铜板。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孟见春心里有些忐忑，这孩子不会是收到的打击太大了，傻了吧？
王大夫和其他一众医官正乘着天气好在晒药材，看到许正清的举动他们纷纷轻笑一声，还是太年轻了，多经历几次就成长了。
“厨房里还有个馒头，你吃完了带我去看看你的患者。”孟见春正纳闷之际，就听到王大夫的声音。
原还预备着自己偷懒起晚了要等到晌午才能吃饭，没成想王大夫给自己留了。孟见春连连道谢，兴高采烈的冲进了厨房。但从碗里拿起馒头一看，底下居然还藏了一个煎鸡蛋。微微偏头抿嘴一笑，怪不得一向不多话的王大夫主动叫她吃饭呢。
相较于内心有些脆弱的许正清，大部分的医官们更看好心思敏捷又强大的孟见春。等她走后，胆大些的就开始和王大夫搭话，“孟大夫倒是个天生的医者，天赋高，又肯努力，王大夫不考虑收她做徒弟？这要是错过了，可就再难遇到这么优秀的人选了。”
王大夫翻动着药材，冷哼一声，“胆子比天还大，这徒弟老夫可无福消受，谁爱要谁要去吧。”
毫不意外地碰到了王大夫的臭脸，大家也都没在意，反正这日子闲着总得找点事情热闹热闹。瞧，王大夫生气的模样不是挺能逗人笑的嘛。
孟见春快速吃完馒头和鸡蛋，唤着王大夫就去了小李子住的房间。
小李子被亲兵送过来已经十来天了，伤患营里的人都知道赵将军把一个很重要的病人托付给了孟见春，他们心里虽然好奇，但从不生事要去看病。加上刚来时小李子那发狂的动作将大部分人都吓住了，他们自觉本事没有王大夫和孟见春大，主动不就等于把自己的短处完全暴露给同行看笑话吗！医官们把好奇心藏起来了，仆从们就更加不敢生其他心思，除了一日三餐按时送过去，其余时候只当这个人不存在。
孟见春耐心等待王大夫给小李子诊脉，看着他收手后便陷入了沉思，也就差不多知道结果了。两人都沉默不语，王大夫从脉象上看不太出来，便开始从小李子的身上找一些信息。
于是在拿开小李子身上盖着的被子和帽子后，王大夫的眼睛狠狠抽搐了一下，板着脸看向孟见春，“你杀猪呢？”
孟见春低头一看，嘿还真是，杀猪的时候会把开水烧好，然后一层一层地去烫猪皮，再用刀子去挂掉猪皮上的毛发。小李子没头发又没穿衣服的样子，还真和杀猪有些像。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孟见春帮着王大夫一块检查小李子的身体，同时也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就这，这肯定有东西，但外表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应该是旧伤已经愈合了。将军说他中了毒，要我主要帮他把毒解了，但我觉得毒是其次的，首先是如何打开他的心里防线。我就想着能不能先治好他的眼睛，我不能从脉象上直接断定是中毒导致的失明，甚至觉得失明和这里的东西更加息息相关。”
王大夫听着孟见春的想法，仔细检查了小李子的身体，尤其是她指出来的后脑位置。半晌后，王大夫把被子重新盖在小李子的身上，赞同了孟见春的话。
“关于毒的事情，你们周家是行家，这点我没办法讨论。但在瞎了的这个事情上，我的想法和你一致。”
听到资深老大夫这么说，孟见春微微放下心来。她毕竟还是年轻，面对这么棘手的病人，但凡走错一步，他可能就会因为自己的错误丢失掉这条性命。
“那您有没有办法……”
孟见春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被王大夫打断，“没有，你自己的病人自己想办法，但我告诉你，有些险举不到必要的时候最好不要动，免得自己惹火烧身。”
老大夫一语惊醒梦中人。孟见春心虚的低下头，如果不是她把那个脉簿藏得严严实实的，她就真的以为王大夫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王大夫说的没错，这个病人是赵将军送来的，开颅这种事旁人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贸然请命，只怕是她的命会比中毒的小李子还要短了。
领了王大夫的教诲，孟见春朝他恭身作揖，“多谢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