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几人朝贾琮、祝梦的方向看去,只见蓝天之下,田地之上,一人布衣、一人朱袍,相向而行。
阡陌之上,花开正好。
苏四又突然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未必。”
倪二几人已经习惯了苏四的这种作风,也没有追问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几人看见贾琮、祝梦两人走到小溪边后,就不再关注他们了,而是拿着锄头,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小溪边上,贾琮坐在溪畔,将沾满泥土的双脚伸在溪水之中,洗着腿上的污垢。
祝梦站直了身体,伫立在贾琮的身后。
溪水哗啦啦地流着,暖风轻轻地吹拂着。
两人沉默不言。
他俩本该是知无不言的至交,可善耄村之事,终究是隔在两人中间的一条线。
贾琮先开了口,说:“祝兄,恭喜你蟾宫折桂。”
祝梦望着天空,说:“穷首皓经为功名,功名却又如浮云。我不知此是何意,贾兄能为我解惑吗?”
贾琮笑了一声,他没精力和祝梦打什么哑谜,说:“祝兄可问错人了。我斗大的字只认得两三个,连半本四书五经都未曾读过,哪里知道你们读书人的事情?”
祝梦亦笑道:“是呀。我总是舍不得脱下青衫,却不知自己被青衫束缚着。‘读书人’三个字,既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局限。
我从小读圣贤书,立志为天下庶民做些实事。
可在境界上输了贾兄一等。
观贾兄所言所行,真正做到心中维系苍生万民,俯仰无愧于天地。
终究唯有贾兄配得上象山先生‘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这一句话。”
贾琮笑道:“祝兄过誉了。我就是我。没有你赞誉的那么伟大,也没有别人鄙夷的那么卑微。
我不是为了活成谁笔下的人,也不是为了旁人的评价而活。
至于我过去、现在、将来,会做某些我认为值得做的事情。这些事情,或许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实事’。
然而,我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帮扶谁,也不是为了拯救谁。
我只是遵从我的内心,做一些令我心情愉悦的事情而已。”
祝梦看着溪水中荡起的水花,眼神变得坚毅起来,说:“依本心本性而行?贾兄所言所行,有些老庄之韵,或与阳明先生的心学有些契合。无论如何,我深知贾兄是至真至诚至善之人。
可越是如此,我心中越加疑惑:依本心而行就能办好事吗?
就如善耄村之事,令那些村民家破人亡,既非贾兄初心,亦非贾兄本意,可终究是因贾兄你而起。归根结底,是因为豪门贵族势大难制,骄横跋扈惯了。
天下豪门众多,纵有贾兄你这般的如玉君子,可蝇营狗苟、仗势欺人者无数。
贾兄,我有一言,说与君听,君意如何?”
贾琮答:“请讲。”
祝梦望着远山,缓缓地说:“天下生民穷困,究其原因,一曰豪门,二曰污吏,三曰奸商。其中,为天下之大害者,世家勋贵是也。
我虽无才,但也曾立志,今生今世,必尽我所能,为天下苍生扫除这三大沉疴。”
贾琮回头看了一眼祝梦,见他依旧站得那么直,神色依旧那么坚毅。
贾琮回想起与祝梦相处的一幕幕,心中得出结论:此君的眼光不能超越时代的束缚,看不透□□制度的弊病,但毋庸讳言,他心怀善意,在这个浑噩的世道中,选择站在正义的一边。
想到这些,贾琮望着祝梦的眼睛,点了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我深表赞同。
欲护佑万民,则必除勋贵豪门,必惩贪官污吏,必罚奸商滑贾。
祝兄是这个意思吗?”
祝梦盯着贾琮的眼,唯见眼中风轻云淡。
他之所以和贾琮分道扬镳,是因为一人为勋贵,一人立志铲除勋贵,两人终非同道中人。
可此时此地,祝梦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勋贵为何能如此淡然地说出“欲佑万民,必除勋贵”这样的话!
这是多么崇高无私的境界!
他果真不如他!
相对于祝梦感慨万千,贾琮则心无波澜。
其实正如贾琮所言,他并没有祝梦赞誉的那么伟大。他之所以这么简单地说出“铲除勋贵”这样的话,原因无非有三:
其一,贾琮对贾府没什么认同感,亦无归属感。他只认为自己是一名“庶孽”,而非什么勋贵。
其二,贾琮并没有受到封建伦理的荼毒,别说“铲除勋贵”这样的话,只要场景适合,就是喊“打到皇帝”,他亦没什么道德顾虑。
其三,他就是张着嘴巴随便说一说而已。说和做之间,具有天壤之别。真要动到他的利益的时候,估计就不是这样好说话了。
可祝梦哪里会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