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之内,两道人影围坐石桌两侧。
其中一人身斜头倒,凌乱的黑发铺在脑后,垂在桌沿下的手上泛着不正常的灰白。
他的对面,谢若和面色惨白,抖如糠筛,显然还不能接受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好友转瞬就成了尸体这个事实。
而且……还在他身上搜出来了下毒的证据。
查验尸体的仵作收起工具,他走到才刚风尘仆仆赶来的陈威面前,禀道:“公子死亡的时间在一炷香之前,是毒药引致。”
说着,他目光不经意瞥向谢若和。
谢若和本就紧张,被他这么一看,几乎要哭出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要害他!”
“闭嘴!”
痛失爱子的陈威狠狠剜了他一眼,若非顾及谢若和城主府少公子的身份,只怕这会儿就要忍不住叫人把他拖下去打死。
“不,不是……”谢若和被他吼傻了,呐呐道,“真的不是我。”
没有人回答他。谢若和目光茫然,直到见到了被人扶过来的谢书台,才仿佛看到求生的光。
“阿姐!”他抬起脚就要跑过去,却被亭口的侍卫拦住,谢若和只好扒着那侍卫的手臂,“阿姐,救我!”
经他这么一喊,众人的目光立即汇集到了谢书台身上。
才一会儿不见,她整个人憔悴不少,再不复刚才的闲舒惬意。
见到身陷囹圄的谢若和,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无力地推开谢扶疏扶住自己的手,对着亭内陈威一拜:“伯父,能先让我进去吗?”
陈威面色悲痛,此刻见她,也露不出什么好脸色:“我只要谢若和给璁儿陪罪,谢小姐想说情,还是免了。”
谢书台面如纸白:“若和是我亲弟,他遭人构陷,不能脱身,我身为阿姊,无法坐视不理。”
“遭人构陷?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他不成?”陈威用力甩了甩衣袖,暴怒道,
“我儿子与他饮酒,死在这里,毒药也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告诉我,难不成我用璁儿的命来诬陷他?谢书台,你就算是城主府的千金,也不该这样欺人太甚!”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差点冲出亭中,好在裴玉斐及时上前拉住他,还好心地为他抚了抚后背:“您喘口气,对,别把自己身体也气坏了,来,跟着我深呼吸。”
与此同时,裴玉斐抽空给了谢书台一个眼色,示意她暂先离开,等陈威气消了再来说情。
可谢书台如何等得?如今她一闭眼就看到前世的谢若和倒在血泊中朝自己笑,明明重来一世,她努力想要保全家人,可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又发生了这等变故。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又跟前世不一样?
谢书台阖上眼,通身透出一股无力之感。
她声音干哑:“晚辈绝无此意,只是昆弟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
“还有什么误会?”陈威红着眼打断了她的话,“璁儿心善,因为多请他喝了几次酒就被他惦记上了钱财,不然除了他,还有谁要害我璁儿?”
说到急处,陈威身体往后仰倒,裴玉斐又连忙抚他胸口:“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对,保持住,您夫人已经晕过去了,您可不能再倒了。”
谢书台低声:“不过几顿酒钱,我城主府还负担得起,何至于要害陈璁性命?”
“不过几顿酒钱?”陈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说得轻巧,你问问谢若和,他哪次没差这点酒钱,你问问他,他让我儿子请了多少次酒,你问问,他是不是妒恨我儿子比他有钱!”
谢书台呼吸一滞。
她确实管束谢若和颇严,但她自以为是为了他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不让他喝酒竟成了他谋财害命的佐证。
悔恨的情绪涌入脑中,谢若和道:“就算如此,要说若和为了这个去杀陈璁也太牵……”
“强”字尚未出口,陈威用力甩开裴玉斐,他阔步踱到谢若和身前,居高临下问:“我问你,前日璁儿有没有请你到万酒楼喝过酒?”
谢若和面色苍白:“……有。”
陈威心头怒意更甚:“我再问你,那日喝酒,是不是璁儿请的客?”
谢若和急出泪来:“是。”
“那我再问你,那日璁儿玩笑说自己某日死在酒里,你是不是问他能不能把酒钱留给你?”
“但我那都是开玩笑的,我真的没有想要杀他!”
谢若和被他逼问得要疯了,他痛苦地大叫一声,无神的目光在锁定到谢书台身侧沉默不语的顾如期时突然一亮:“是他,是顾如期陷害我!他今天跟我说话了,定是那时候将毒药塞到我怀里的!”
数十道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了顾如期身上,他并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抿唇看向谢书台:“阿姐,若真是我,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