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嘈杂的人群一时让开一条道,一队人马从丽景门冲进来,快马疾驰一阵风似的。马背上领头的是一位白袍将军,另一位穿着朱红官服,大队人马后面跟着救火的水龙,许多装满清水的大车,辘辘疾奔都往大相国寺方向赶去。
看这情形救火与平乱都是这一队人马,明溪疑惑,不由问掌柜的:“那是哪一部的人马?”
掌柜道:“兵部姚侍郎的,那白袍将军便是贵府的四公子呀,明溪姑娘没瞧出来?”
她还从未见过四公子,恍然醒悟点点头:“四公子不是在禁军中当值么?”
“禁军都在皇城保护圣驾呢,”掌柜猜度说:“小人也纳闷,四公子怎的跟姚侍郎的人马在一起了,如今兵部闲置空虚,按说也没什么人马可调遣,想必这些是姚侍郎临时调遣的家臣和先前的旧部。”
明溪心下一震,这位姚侍郎是否便是当年父亲的旧部姚将军?她远远盯着姚侍郎发楞,掌柜的忽然问:“莫非明溪姑娘认识姚侍郎?”
明溪连忙凝凝神:“没有,我来京都不久,怎会认识朝堂上的人呢。”
她撇清这样说,掌柜的打量了她一下,若有所思,也就没再问。
掌柜的姓褚,身宽体壮四十多岁,乍一看倒不像生意人。其实在京中经商许多年了,此处的高阁明楼叫做东风楼,是他经营的产业。褚掌柜格外懂得分寸,起先见她和颜川一起来这里,什么也不多问,什么也不多讲。要不是眼下突发事故,他也不会跟她在这多说这些话。
开口便唤她“明溪姑娘”,可见就在她来东风楼的这会儿工夫,已经摸清了她的身份。
明溪觉得这褚掌柜不简单。
大队人马冲进大相国寺,几盏茶过后,只见偏殿的大火扑灭了,家臣在院内打扫战场,想必是没事了。
姚侍郎的人马行动完毕,从马行街出来往城外撤退,远远地听得到一连串呼啸的鞭声,只是看不见四公子,更看不到颜川。
望楼上响起呼喝的信号:“圣上有旨,关闭九城城门……”于是远近各处的望楼此起彼伏,遥遥的互相传递。上元花灯夜,进了盗匪在汴京城内烧杀抢掠,这样讽刺而可笑的事,竟然就发生在眼前。此时才想起关闭城门,未免太迟了些,能跑的盗匪早就跑掉了。
她心中惦记着颜川,不必等他再来接她,她想先回去,和褚掌柜打个招呼,转身下楼。
褚掌柜道:“小人送姑娘回府吧,城内兴许还有逃散藏匿的歹人,姑娘一个人实在不安全。”
她颔首谢过:“有劳褚掌柜。”
褚掌柜将她送到东御街,一路上听见惊魂失措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是没来及出城就被封锁在城内的,有的刚刚见识了大相国寺的那场大火,间或纷纷说起是相府的两位公子平了贼寇,灭了大火。少年英雄,金尊玉贵,无不满口子称赞。
其实此番主事的是姚侍郎,但是百姓眼中更喜欢看到的还是少年英雄。未免描摹得离奇夸耀了些,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便在街头巷尾传为佳话。
明溪听到耳朵里,也没来由的替颜川高兴。进了府,回到春晖苑,秋蝉正在焦灼的等她,见她安然无恙回来,大大松了口气。不由抱怨道:“城中这样乱,姑娘跑哪儿去了,害我担心死了,姑娘是怎么回来的?“
明溪轻描淡写回说:“去东风楼逛了逛,褚掌柜送我回来的。“
秋蝉听了,诧异惊愕:“东风楼临江仙?“那地方是颜川和高门子弟诗集雅会的地方,府里的下人都没去过,也不让人跟着去侍候,秋蝉未免心中有些酸意,忿忿的道:”公子带着姑娘去了临江仙!御史府的梅姑娘都没去过呢,姑娘好大的福分!“
明溪被她一顿数落,也不在意,也没搭她的话茬,转而问:“七公子回来了么?“
秋蝉没好气的道:“公子进宫见驾去了,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今晚上回不来了。“
明溪也不便多跟她说话,自顾回房去歇息。
上元花灯夜因是官家下令,交由太子主持操办的,结果闹了盗匪。此乃枢密院失职,如此盛大的节日鱼龙混杂,禁军竟毫无布防,以致盗匪都可以长驱直入。节后朝堂恢复早朝,姚侍郎御前禀奏,此番并非寻常盗匪,火烧大相国寺不过是声东击西,故意在皇城边制造混乱,真正目的怕是要行刺圣驾。幸而圣驾无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枢密院和蔡太师拥踅太子,一听姚侍郎的弹劾,生怕陛下牵连怪罪,便避重就轻,矛头一转,驳斥姚侍郎,说他危言耸听。蔡太师禀奏:若非是盗匪,抢劫市井商家做什么?况且几盏茶的工夫便把贼乱给平了,可见一帮鼠辈,不足为惧。是姚侍郎贪功争宠,小题大做,如今陛下勤政,国泰民安,天|朝富贵,盛世太平,难道因为区区几个盗匪,就忤逆了陛下与民同乐、爱民如子的圣意?如此有损天子威仪。
朝堂上争论不休,姚侍郎是赏是罚,官家也给不出决断,只将这事暂且撂下,当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