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晚来骤,花浓凋浊酒。
临冬的夜晚,月冷清辉倾洒满地,月光丝丝缕缕洒落在茂密的树枝上,被风轻轻一卷,树叶便随即旋落而下,层层叠叠铺满了庭院内的青砖小径。
郡主府花厅外的抄手游廊,悬挂一排排琉璃纱灯,灯盏角垂着金色的流苏,随风轻轻摇曳,暖黄的烛火照映,将花厅内人影拉的很长很长,席间的眉目中流露着,道不尽日积月累的疏离,与无穷无尽的念想。
念姿是头一回见楚江王,总觉得他的神态与容陵王不大相似,虽是兄弟,可楚江王明显多了几分英雄气概,与那贯会吃喝玩乐、八面玲珑的容陵王,确实不是一种风格。楚江王沉稳深敛,举手投足自生威仪,与清丽脱俗严芊雪端坐一处,确实是一对令人眼前一亮的壁人。
席面置办完毕,按郡主吩咐,念姿便偷偷藏在厅外的窗畔,等待合适的时机,让蕊莲将严娘子引出,可当面好好叙话。
隐约能听到,厅里郡主与楚江王的闲话家长,二人虽是一母同胞兄妹,却因分别时日太久,如今围座一处吃酒,到显得不大真实,郡主谈及过往忍不住伤怀落泪,郡马则对分别七年有余的至友,无甚隔阂,忆起年少时的轻狂往事,二人都不禁感慨唏嘘,实在是年华易逝,如今再次相见,莫名便有了些沧桑之意。
念姿等了不到一柱香的时辰,蕊莲果然引着严芊雪出来,两人站在琉璃灯盏下叙话,念姿怕她难堪,主动过来拉住她的手勉强一笑
“严娘子,如今危难都过去了,你便好好准备做新嫁娘,二哥托我过来与你带句话,让你日后多加珍重……”
对于良辰,严芊雪显然心怀内疚,惴惴不安望向念姿
“楚大人……他可有怨我?”
念姿道
“二哥知道你必是迫不得已,不曾怨恨于你,只是难过也是必然之事……猜你心中定是深怀愧疚,故今儿特意托我跑这一趟,为的便是让你日后能安心,你可也有话让我带与二哥。”
严芊雪摇了摇头,缓缓垂下眼帘,伤心的牵出了一串汹涌泪水。
“我与他无缘,也无话可说,大婚后便要远走楚江,京都的一切自然都该放下。”
念姿见她说得如此果绝,知她此刻心中必是痛苦煎熬,忙宽慰道
“这事谁也怨不着,虽说你与二哥就此没了指望,可好歹严氏一族得了轻判,司业的性命也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严芊雪拭泪
“做儿女的,岂有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的道理,性命攸关 ,硬着头皮也得去叩求,自父亲出事以来,吃了不少闭门羹,心也凉透了,原也不抱什么指望,亏了那日顾娘子你一番点拨,心里才坚定了主意,不顾一切去求见了楚江王,幸儿他愿意出手相救,否则如今会是何等局面,还未可知,此事说来,还得多谢顾娘子。”
念姿鄂然,当日那一番胡说八道,原只为宽心,自己转个背就忘了,不料她却自个琢磨来琢磨去,楞是把这任督二脉给打通,这究竟算什么?
尴尬的咧嘴一笑,只能在心里哀叹,难不成这真是命!
“严娘子言重了,念姿就是个榆木脑袋,那有点拨人的本事,娘子如今了却心愿,大婚将至,又是喜事一桩,念姿适才偷偷看了一眼楚江王,确实是仪表堂堂、英武不凡,与娘子你甚是相配,这是天赐的良缘,娘子该抛开愁绪,欢欢喜喜的待嫁。”
严芊雪淡淡道
“好也罢、歹也罢,都是自己去求的,怨不了旁人,楚江王是我严氏一族恩人,危难时挺身而出,救我严家于水火。如今家中的房产、府邸将悉数被抄,女眷们连栖身之处也无着落,亏得他将别院打理出来,母亲与姐妹们才有了安身之处,日后随他回楚江,定当竭力效命,只是世事难料,前路漫漫,也不知何日,自己一个不留神,有个行差踏错,怕是滞留京都的族人便会有了性命之忧,往后的日子是丝毫不可懈怠,谈何欢喜。”
念姿听她一席话,心下十分触动,自己未曾想得深远,以为世上的男女,不能与自己中意的人长相厮守,已是凄凉至极,何曾想到,还有如此一般牵一发便动全身的姻缘,与性命息息相关,实在令人如履薄冰,哪里还有美好可言。
再瞧她那孱弱的双肩,日后竟要担起一族人的生死存亡,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这是何等的沉重,本该在闺阁中享受时光静好的岁月,仓促间便被推到了狂风巨浪面前。
人人都有不得而已的选择,无法左右的命运轨迹,世间之事向来遗憾胜过圆满,万事顺遂原也只是人的痴心妄念!
都是年轻女子,心心相惜之意不禁而生,念姿柔声宽慰
“严娘子,咱们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虽是如此,可日子还是要往好处去琢磨,心里有了盼头,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否极泰来,再难的日子,熬过去了便是另一番光景,严家遭逢此难,也被娘子你化解,可想而知,上天一直庇佑于你,劫后余生,定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