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浮过她的脸颊，水雾形成的蜉蝣时不时落在她的鼻尖化成雨滴，然后又变成飞鱼飞走。
她呼吸时仿佛都吐纳着湿漉漉的水气，灵气在她周身涌动，摇光剑在剑鞘里嗡嗡震动。
清晰，柔软，温热，和她是小石头时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
飞过了漩涡，鳐鱼又俯身潜入江中，伴着鲛人含情的歌声，尾巴兴奋地摇摆着，时不时吐出莹亮的水泡。
就这样继续游了一天一夜，她们终于到了靠近青霄城的一处村庄。
兰溪十分不舍，她才刚刚离开之前骗上的一个男人，泪水还没有流干，鱼尾也只能化成鳞片斑驳的双腿一个时辰左右，因此不能陪着小石上岸。
她碧蓝色的瞳孔凄凄地看着小石，从蚌壳里挑出来一颗最大最亮的鲛人珍珠送给了她。
这是兰溪最喜欢的一颗珍珠。流下这颗珍珠时，她和那个男人生活了一年之久还没有厌倦。那个男人有着她之前最为喜欢的面孔，可惜她已经无力抑制住鳞片渐渐裹满双腿，情感也不受控制地慢慢被炼化成泪水。
这是鲛人一族赖以延续却也无法逃开的命途。
她在一个寻常的早晨离开了他。离开的那天村庄的炊烟照常袅袅升起，可她内心却毫无波澜，情绪化作泪水在前一天流下，凝成了一颗晶莹饱满的珍珠。她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一直保存着这颗珍珠，今天终于决定把它送出去。
“小石，我把她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润白的珍珠映衬着兰溪的双手更加白皙。小石拿起那枚珍珠，认真地摸了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腰间的口袋，“谢谢你，兰溪，我很喜欢它。”
她拿出坐在鳐鱼背上时做的四块冰石送给鲛人们。这也是她在书中看到的，别人帮助了她，她是要送礼物的。
“这是兰溪的，这个是玉瑚、岚心、还有昭昭。”
四块冰石是她将空中飘着的水雾用灵力凝成冰块，照着鲛人们睡着的样子慢慢雕刻出来的，还在上面用灵力印了法咒，可以抵挡魔气的入侵。她本来就是石头，生来就熟悉每个石头应该有的纹理走向，于雕刻一道也算是天赋。
鲛人们拿着栩栩如生的冰石，咧开嘴笑。
兰溪望着她，情不自禁吐出一句话：“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你？”
小石笨拙地张开双臂轻轻地环住兰溪湿漉漉的上半身，她模仿着还是石头时见过这具身体的娘亲抚摸这具身体时的动作，松开怀抱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下兰溪的头。
“小石，你向前走，出了落梅镇沿着一条官道直走，就能看到青霄城了。”
昭昭双手纠缠在一起，很小声地问小石：“小石，路过落梅镇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送一封信呀。”
其他的小鲛人们听了，按耐不住，“他都两年没来过岸边了，肯定早把你忘了。”
“是呀，昭昭，长老们都说了，人类的记忆力可差了。”
“不是的，我们以前经常见面的。他会隔一段时间就来湖边找我的。”昭昭听了这话，忍不住直起身子反驳。
“那你说，他这两年为什么不来了？”玉瑚可不管昭昭的委屈，摆出事实依据。
“昭昭，别惦记他了，长大以后你还能救上更好看的男子。”
昭昭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质问，“我，我也只是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若，若是不记得了，我也就不想了。”她讷讷说完，又渴求地看着小石。
小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可以的，他叫什么名字。”
昭昭眼睛发亮，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白色蚌壳和一个玉螺，上面简单地画着一幅画，是一个少女在水里抱着一个人的场景，下面刻着“昭昭”两个字。
“小石，你把这个送给他就行了，他叫宋春林。他告诉我他就住在落梅镇。若是他真不记得了，你就吹响这个玉螺，鳐鱼听到了就会来告诉我的。”
小石把蚌壳和玉螺放在口袋里，轻声答应她。
兰溪无奈地告诉小石：“四年前昭昭在这附近救了那个不慎落水的男孩儿，然后就一直说化形后要去找他。她倒是跟其他鲛人不一样，从小就长情。”
月薇姐姐也是这样，想到这儿，兰溪的笑意渐渐淡下去。
她看着小石比月薇还艳丽的面孔以及对自己毫不设防的性格，又忍不住开始嘱托她，什么不要让人靠你这么近、不要轻易抱别人之类的话。
小石安静地等着兰溪说完，一一答应后便挥手道别，转身前往梅林。
太阳慢慢升高，她身后响起了兰溪清远的歌声。
情人泪，云中曲。鲛人相赠比琅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