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韩文玉,你们可以叫我红莲,也可以叫我赤练——其实我现在没时间关心这个,毕竟我被震惊住了。
经过刚才姜祈简单明了的讲解,我们悟了,卫庄此次中的毒绝非寻常。
甚至用这个词形容它还算是客气了,应该说卫庄中的毒,非常严重。
“无药可救?”我重复了一遍,“什么叫无药可救?”
姜祈是见惯生死的,是以此番还能保持脸上神色如常,轻飘飘地开口与我道:“便是字面的意思,殿下。卫将军所中之毒来自西域,名为赤螭,此毒本就世间罕见,是以并无解药。”
我愣着缓了缓,才又问道:“那……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姜祈看着我的眼神颇为复杂,那双丹凤眼中隐隐透出些许的遗憾。良久,他才开口道:“唯有一法可解,只是……”
说到此处他却又顿住,将我们四人打量了一遍。
此时卖关子犹如害人性命,于是我道:“说下去。”
“赤螭之毒,一命换一命。”
我立时脱口而出:“这叫什么方法!”
姜祈不说话。
用一人生命换另一人,终究有人要死,而且——每个人的命都该是自己的,没有人有资格要求别人为自己付出生命。
“我愿意。”月娘忽得开口,“姜大夫,用我的命可以吗?”
我狠狠瞪向她,企图用极度凶狠的眼神与语气将她吓退:“你疯了!”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月娘唰一下就跪了下来:“公主殿下,月娘的命本就是卫将军救的,月娘虽未读过书,却也晓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月娘无能,一直不能替卫将军做什么,若是此次能用月娘的命换回卫将军的命,月娘也算是报了卫将军的恩情。”
我不喜欢有人这样哭哭啼啼跪着求我:“你起来。”
却不想月娘这小丫头脾气倒是挺倔:“殿下若是不答应,月娘就不起来。”
见她如此执着我也来了火气,吼她:“你给我起来!”
月娘仍旧执意跪着。
见状我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怒火,尽量以平和的语气与她道:“现在会用这种事威胁我了是吧,那是你的性命,不是随便可以拿来交换的物品!”
我气得快要晕过去。
彼时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如此生气,事后冷静下来想明白了,生气是因为明知道月娘所说是唯一的方法,可又不愿眼睁睁看着一人送死,然她若是不死,卫庄就会死。
如同永远解不开的循环,这其实是死局。
或许那一刻我和盖聂一样,不想牺牲任何人,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可世间本就有抉择,而就算是两难的境地,也总比没得选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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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仓惶。
今夜我不敢回宫,生怕一旦回去了,他们所有人又瞒着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怕透了未知。
月娘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怯生生的像是要上前来说些什么,却又对我有几分惧怕。
我冲她招了招手:“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罢。”
得了应允,月娘上前两步,向我行了一礼,道:“殿下。”
我拍了拍身旁,道:“坐。”
月娘乖乖巧巧地坐下。
“你还是想与我说那件事吧。”我猜到她的来意,“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月娘轻声道:“是。”
我侧过头去看她:“可他当初救你,想来并不是为了贪图你的回报。”
月娘顿了一顿,迎着我的眼神垂下了头。
我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过头遥遥望向远天悬月,问她:“世间有大漠风沙,有雪山高原,你都尚且未曾看过——只如此也算值得吗?”
“月娘觉得值得。”月娘说话的声音依旧柔柔软软,带着小女娘这个年纪特有的羞赧,“月娘自小在家中不曾得过爹娘疼爱,而爹娘又想将我嫁给村中的鳏夫,只为了十贯铜钱。此事正巧被卫将军碰上,是将军救了我。”
啊,原来卫庄这么善良的吗,他不是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达尔文进化论忠实的拥趸吗。
云开月落的那一瞬,照亮她脸上淡淡的神情,像是每一个历史中的小人物,无人记录他们的喜悲。
此时月娘又俯身向我一拜:“殿下,于我们所有人而言,卫将军都比我重要。若我有未曾看过的山河,卫将军看过了,也是一样的。”
我微微伸手,却颤抖着不敢扶起她。她都这般求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何况本就不该由我来决定——我羡慕她的一腔孤勇,或许我这辈子都说不出她这样的话,做不来她这样的决定。
从今往后她再也遇不上平凡的万家灯火,可她终究为了她望而不得的人,用此一生化作一抹光,向他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