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展庭,灯光垂暮。
暗红的帘子下,姜顿手持着颜色盘与画笔,看向自己眼前的画板。
画面上,是由她画出来的一头九尖角猛兽,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要跳出画面朝她袭来。
她想往后退,鹅黄色的大裙摆左右不能晃动,堵死了她的去路。
母亲带着披着奢贵的披肩,墨绿色的长裙让她显得更加恐怖。
她朝母亲招手求救。
母亲笃定地摇摇头,一如反对她写作时那般坚定。
姜顿提起裙摆,留着泪站起来,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朝她扔了个臭鸡蛋,似乎是在斥责她的不敬业。
发臭的鸡蛋破裂,撞在隐形的挡板上,流出稠黄的液体,紧接着,又有越来越多的鸡蛋朝她飞来。
她提起裙摆,想逃离这个地方。可走向观众席的时候,被隐形的挡板止住了去路。她左右拍打,这块挡板却还是把她紧实地罩着。
她走上前,身后传来猛兽的巨吼。
那巨大的九尖脚猛兽起来了,正准备朝她而来。
她焦急呼吸,隔着挡板望向观众席。
男人站在最下方,眸子正牢牢锁着她。
是周寅!
飞来的臭鸡蛋,逼近的猛兽,她要走,毅然决然的走!
她提起裙摆,后退两步,鞠身,深呼吸后,往前撞去。
明亮而又刺目的玻璃幻影,在她睁眼后,尽数散去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梦。
可真实的程度,让姜顿感觉自己刚从里面逃出来。
微弱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来,母亲为她每日置换的黄色玫瑰花束上,落下了光的形状。
姜顿的心,总算安了一阵。
她的母亲,是绝不会像梦里的母亲那么绝情的。
*
开学匆忙,二月末,就进入了高二的下学期。
雪粒从蜷伏树枝的状态,化为冰水,呆呆的仰头望着辽阔的天。
安静了一个多月的教学楼,终于又热闹起来了。
见到周寅路过自己班,姜顿哪还有收拾东西的心思,忙小跑出了教室,甚至都不愿装出一秒的淡定。
徐子珊还想跟小姐妹继续唠,就看到了小姐妹跟一个男的齐肩一起走过。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周寅。
前两天才刚去完书铺,两人一见面就显得格外熟络。
周寅提着一个没封口的纸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美术教材和工具,上边还有个干净漂亮的青苹果。
他踩着双黑色帆布,剪裁得体的黑色卫衣格外服帖。姜顿凑过去,想要接过他手上的纸箱。
走廊人多,毕竟周寅也是风云人物,目光不少注视过来。姜顿还莫名产生了种虚荣感。这也许就是常人口中的狐假虎威吧。
但姜顿并不在意。
“我帮你。”
周寅扭头才看到走在身旁的姜顿。她又换上了咖色的校服正装,少女的腿笔直又白皙,被腿袜包裹着,很是精致,那双水灵的眼睛看着他,讨人喜欢。
周寅没松手“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刚看你从我们班经过,我就出来了。”
“那正好。”周寅的声音很好听,像即将如春融化的雪,散着温暖。
他指节分明,从纸箱里取出那独一个青色的苹果。小小的苹果在周寅的手上显得突兀,转到姜顿手上的时候尺寸就变得刚刚好,苹果外表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李启老师给的。现在给你吃了。”
姜顿在学校好歹呆了两年,几个班的美术主教叫什么名字,她还是知道的。李启是八班的美术主教,主教素描类课程的。不过按道理来说周寅这只“特立独行的猪”整天不在教室上美术课,应该没那么讨喜才对,怎么会还有老师给他送苹果。
姜顿清了清嗓子,有些找乐子的意思“你怎么还会有苹果收?按道理来说,应该没被老师赶出去就算大吉了。”姜顿颠了颠手上的苹果。
两人走到了洗手台,姜顿走进去洗苹果,周寅等她。
周寅倒是没理会她的调侃“李启不会像其他老师一样恼怒我的行为,我一直都有感觉。我刚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他说一开始还以为我是想故意跟他作对,博取关注什么的,不过他也理解,这都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现。
“后面发现我确实有自己的思想,他就让我以后上他的课按照自己想要的模式走,想听课就听,不想听课可以出去写生。不过前提是每次画完的画都要交给他过目。”
他犹豫半晌,得出结论:“李启跟其他老师不一样。”
听周寅这么一说,她还有些羡慕了。
她关了水,甩了甩苹果上干净的水珠,阳光下,这枚苹果显得格外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