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来的时候,苏月拿了一盏并不算明亮的小灯,引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穿过永安宫左边的甬道,一直走到宫墙的一处角门,禁军的萧统领已候在那里,并一驾素色的小马车。
“殿下,苏月姐姐,夜色已起,恐那些车马太过惹眼,臣只循了这一驾,殿下委屈些,驾车马的是臣家宅里的老人,父亲留下来的管家之子,也十分可靠。”萧追拱手,并不敢抬头去看承徽。
萧追是先帝朝颇有盛名的白马将军萧击云的儿子,萧击云原先是姓李的,因为人忠直又屡立战功,被先帝赐国姓,只是战神难得,不到四十就英年早亡,死在护卫北境的战场上了。萧追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却继承了亡夫的血脉,很有几分白袍小将的气势,八月行宫里那支违逆惊扰凝安小苑的禁军,就是交给了他处置,才没有走漏一丝风声,打草惊蛇的。
承徽信任他,由着他骑马为车夫引路,不消片刻,车马便停在了大理寺的后门,守在那里的一位姓赵的小吏瞧见了三人,赶忙回身,看清里面并无巡视的官吏,又瞧了时间,拿了一盏油灯,迎了上来。
“贵人放心,我都打点好了,此刻当值的一队小吏喝了酒,正晕着呢,贵人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放心问,小人守在十步外,来了人,也替您引开。”赵继宗不敢靠得太近,又怕路黑绊倒了承徽,只能拿着那盏油灯,尽量靠着地上照去。
苏月和萧追等在后门,承徽跟着赵吏走了进去,黑漆漆的夜里,月光照在那件墨色的披风上,苏月抬眼去看时,只觉得承徽分外瘦了些。
承徽跟着赵吏,一步步踏入只点了几盏灯的监牢。已是深夜,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刻,监牢内的人大多已经睡着,赵吏使了点手段,内牢房里当值的其余五人都已经昏昏沉醉。月色黯淡,漆黑的天空下,连星星都没有几颗,这样一个秋日的深夜,内牢房充满了冰冷的气息,赵继宗拿着蜡烛走在承徽的左前方,只觉得周身都裹着死寂的气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赵继宗就引着承徽到了一间暗牢房的门口:“公主,这便是了,小人就在不远处给您守着,公主放心问话,小人绝不会放任何人靠近。”说着,便打开了暗牢的锁,小心的将油灯垫上一件干净的帕子,奉给承徽。
承徽盯着暗牢门口的几层台阶,裹着沉黑的污垢,不知是泥泞还是血污,深夜里看,在微微的灯光下,更是浸满了恐怖的气息。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从赵继宗的手上拿过那盏油灯,火苗颤颤悠悠的晃动,照亮了一片黑暗。
走下台阶,承徽就看到了那个被铁链束缚,坐在墙角的男人——裴景焰,裴家二房的嫡子。裴二郎才容兼备,在京中素有雅名,如今沦为阶下囚,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清俊的样子。
承徽走上前几步,腰间配着的玉质禁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裴景焰听到声响,眼角微动,抬起头来,往日整齐的束发已经松散开来,面颊有血,生出好几分狼狈来,双目却依旧盯着裹在斗篷里的承徽,看着她放下了粗制的油灯,坐在矮桌的一角。
“我来送你,也问些话。”承徽抬起头去看他,那样一个郎艳独绝的裴家二郎,随着家族的倾覆,再无出头之日了。
“裴尚志招认,谋逆一事已经策划多年。你是半年前才发觉大房谋逆一事的,当时,裴尚志并没有发觉你和你的庶弟发现这件事,但凭孤对你、对你胞弟的了解,就算裴景焀对你进行劝说,你也绝不会在半月之后,点头答应裴尚志的招揽,”承徽顿了顿,“裴尚志交代,你去见他的时候,是为了劝他收手,可不到半月,就改了主意,为什么。”
裴景焰在承徽坐下后便垂下了头,由着承徽说出那些话,并不抬头看她,也不肯答话。此刻承徽停住了话头,暗牢里便静了下来,一时间只有灯芯爆开的响声。承徽略等了等,见他不愿意开口,也就站起身来,不想再说,朝着他走近两步,“先帝给我留了一封遗诏,为的是防止辅政结束,陛下起了杀意,要了我的性命,你知道那道遗诏,写了什么吗?”
承徽俯下身去端那盏油灯,“那是一道赐婚的圣旨,朕之爱女兖国大公主萧承徽品貌端庄,恪孝有礼,恭谨端敏。今闻通直郎裴景焰人品端方,脩孝义于平。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礼之所重,帝女下嫁,必择勋旧为期,此古今通义也,可联姻眷于宗室,尚朕之爱女。朕今命尔裴景焰为驸马都尉,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朕言,勿怠。”说完便踏上了台阶。
裴景焰双目通红的抬起头来,盯着承徽斗篷下的衣裳,忍不住开口,“是他,是他逼你的对吗?”
“孤猜的没错,你果然知道了。”承徽的脸庞映在灯火里,裴景焰看着那张秀美的脸,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的冲动。
“我就知道,是他逼你的,你才不会,才不会做那样肮脏不伦的事情。” 裴景焰像得到了答案的一般,声音小了些,语气却依旧肯定,“将来,将来总有一天,这些事是瞒不住的,他可以用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