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女的谈话中,辛如练得知今日上朝时,宋阁老声泪俱下打断了似乎有事要宣布的陛下,涕泗横流,言辞恳切请求陛下为他的小儿子赐婚。
说是他的小儿子危在旦夕命不久矣,得高人指点,需得生辰八字有紫薇之象的女子为其冲喜才能度过此劫。
九州五国内,只有大乐的韶宁帝姬和她符合条件。
韶宁帝姬未出世就和大御的明昭太子指腹为婚,身上有婚约,更何况一国帝姬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份下嫁他国臣子之子。
是以宋阁老只好把主意打到辛如练身上来。
宋阁老乃大齐股肱之臣,位比摄政王,一生都在为大齐事业做贡献,可惜子孙福薄。
长子早夭,次子溺水身亡,老来好不容易得个小儿子,偏生小儿子早产,生来体弱多病,自小泡药罐子长大,养在深宅不见天日。
人人都道宋阁老的小儿子活不长久,就连名医都说这位宋三公子及不过三岁。
可就是这样一个病恹恹弱不禁风的人,靠着数不尽的药物吊着一口气,竟生生养到弱冠的年岁。
因为前两个儿子早早离世,宋阁老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儿子很是厚爱,在得知小儿子行将就木时差点儿没闭过气去。
到处求医问药,倾家荡产也要保住小儿子。
各种方法都试尽了,小儿子还是不见好转,日渐式微。
直到遇到大福寺的方丈,方丈慈悲为怀,不忍宋阁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出言提点了一句。
这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请旨赐婚一事。
辛如练揉了揉额头,脑中思绪如潮。
大福寺本就是大齐的国寺,寺中的方丈又是开国皇帝钦点的护国佛僧,历朝历代下来,每一届的方丈说话分量堪比皇帝。
想来谢景谙在宋阁老的功绩和方丈的权威之下,不得不让步。
辛如练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谢景谙的立后诏书没有下达,这点对她来说是好事。
宋阁老突然横插一手,她得奉旨冲喜。
辛如练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何人都能不顾她的意愿决定她的生死,她在其间只能任人宰割。
深深的无力感磋磨着辛如练,从灵魂到肉丨体,像是在被凌迟。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烛火撩动,明黄色身影映入眼帘。
谢景谙在床边坐下,吩咐人进来摆膳。
“阿练,该吃饭了。”
夜色渐深,他的声音温凉如水,但眉宇化不开的郁色暴露了他此刻不舒的心境。
辛如练没应他,木讷地躺在床上:“陛下何时放我出宫嫁人?”
“对不起阿练。”一听到嫁人两字,谢景谙心直发慌,急忙解释:“下旨让你嫁与宋砚清并非我本意,我正要告知大臣们立你为后的事宜,不承想宋阁老他会抢在我前面替宋砚清求娶你。”
想起早朝时的一幕,谢景谙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黑沉压抑蕴着暴怒。
当时他都已经开口准备说立后的事了,结果宋阁老突然跪下,哭喊着求他做主。
宋阁老是大齐非同一般的能臣,对大齐意义非凡,又一把年纪,于情于理,都是段不能怠慢的。
于是他就打算先解决宋阁老的问题再宣布立后之事。
只是没想到,对方开口居然是求他给辛如练和宋砚清赐婚。
“宋阁老对大齐意味着什么你我不是不知道,此番就连大福寺的方丈都发话了,我没有办法阿练。”
说着,谢景谙拉过辛如练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都怪我太无用,身为帝王却处处受制,到头来连阿练你都护不住,阿练你打我吧,怎么打都可以,你消消气,不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好吗?你越这样冷静疏离我越难受。”
辛如练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依旧淡漠,无波无澜:“陛下言重,我没有生气,陛下也无需自责,我的意思是陛下既然已经革了我的职,况且我如今已是宋家未过门的冲喜嫁娘,留宿陛下寝宫怕是不妥。”
革职的事是她醒来后听说的。
辛家手握虎符,历代掌兵,君王用之亦忌惮之。
辛府所有荣华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到她们这一代,她父亲怕功高盖主惹来灭门之祸,以封存虎符向谢景谙谋求一个闲职,整日沉迷声色,不理朝政军情。
她知道父亲此举是为了向君王投诚,用实际行动证明辛家不会反。
但她父亲只知功高盖主会引君主忌惮猜疑,却不知就算明哲保身也会被君主铲除拔去。
虎符对辛家来说是毒也是药。
从祖辈开始,虎符这种慢性毒药就已经种在了辛家根系里,拿着它迟早会中毒身亡,也因为拿着它,有药相抵,相生相克,所以能保证辛家不会在短期内消亡。
但如果封存虎符,那就是彻底断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