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觉寺香火旺盛,小沙弥将络绎不绝的香客送出,持掌唱两句佛号,远远就看见头戴红抹额的谭奶奶被扶下了车。
“莲花施主,七十古稀,看着还是跟五六十一样矫健!”
随便一句,奶奶就笑开了花:“今天不一样,我大孙子回来了,高兴呢么!”
魏参拎着一个小编织包,从里头拿出一个红包,塞到沙弥的手心,沙弥连忙后退,不接,指了指门边的木箱。
“行了,这就到我主场了。”冯笑接过编织包,很熟练地跟沙弥一起对着念佛号。
奶奶信佛,魏参不信。
心不诚的人,进庙就是侵犯佛祖的威名,谭青苗一家三口也不能进,好在冯笑出生在南方沿海,从小就被妈妈带着去庙里参拜,魏参才决定带他回家。
掐准十点零七,一秒不早,一秒不晚。
送奶奶到殿前,里头传来嗡嗡的诵经声,以每七秒一次的间隔敲钟。
铜器震铄,声波仿佛具象成了一道道冲击波,将俗世和妙境隔离。
魏参抱胸站在门外,嘴角勾起,不自觉面含两分若有似无的笑,配上一双剑眉星目,气质沉稳,长腿宽肩,有种世间好处被他一个人占了的错觉。
这样的风采,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才合理。
奶奶被搀扶着在蒲团上跪下,上身伏得很低,虔诚至极,魏参也在门外跟她一起跪,上半身直挺挺的,像块插在门边的石碑,惹来不少人注目。
办大寿的仪式很少见,很快大殿外聚集游客围观,魏参便悄悄走偏门离开了。
他不仅不信佛,甚至很反感宗教,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非常尊重别人的信仰,奶奶,冯笑,还有救援任务途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
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被海浪淹没的游艇富商,在他眼里,都是人命,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营救,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
绕到庙外的歇脚亭,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正扶着拖箱,艰难往外掏东西,魏参快步走过去,还没上台阶,就听到好几声猫叫,如同炸开的爆竹,惊得他脚悬空,不知道该不该迈。
老人把猫粮洒到地上:“花花啊,小胖,小白,来吃饭咯——”
有几只胆大的,就窝在栏杆上观望,见魏参不再上前,壮胆子溜回老人的脚尖旁边,先是小口叼食,然后大口大口地抢罐头。
刹那间,十几只猫咪一窝蜂都跳了下来,老人乐呵呵地撕鸡胸肉,本是慈眉善目,转脸看见魏参却板脸瞪他一眼:“走远点,你是哪里来的,把猫吓着了。”
要是冯笑在场,铁定嘴上不肯吃亏,要呛他一句糟老头。
但魏参没说话,只摇摇头,摸鼻梁笑了下,看到亭子外头有座猫咪雕像,感到新奇,上手摸了摸,溜光水滑。
就在此时,抢食的猫群中,突然有一只黑猫抬头,前爪埋在胸前,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姿势。
它放弃了眼前一天就这一顿的美味,跳上一旁的行李架,默默望着魏参略显寂寥的背影。
魏参顺车道爬坡,找到一处缺口,走野路进入后山。
人烟渐渐隐去,鞋子踏进落叶丛,踩碎一片又一片松针,嘎吱嘎吱的声响是天然白噪音,混合着木质在泥潭中腐烂的沉香,给魏参紧绷的心带来片刻安宁。
见过的人越多,就越喜欢往人少的地方钻。
然而魏参却不能远离人,作为东部蓝天救援队的队长,他的心在逼迫,在催促,像一道幽灵,说着:“你不能停,你要救人,救更多的人。”
孚林政府有意打造旅游农家乐,近些年来,生态好了很多,童年时雨后的红菌子、绿壳龟甲虫也冒了出来。
溪流淙淙,无数片竹叶列成舰队从上游缓缓飘下,魏参漫无目的进到丛林腹地,掏出手机,5G、4G不显示,2G旁边一个叉。
地图干脆也加载不出来了,十字光标定位停留在他上山的位置,魏参正打算原路返回,却听到身后簌簌作响。
他骤然停止动作,保持低头,余光向右后方瞥,手无声无息地伸到腰间——
密如芦苇荡的竹林中间,走出一只通体洁白的鸳鸯眼白猫。
一只瞳孔是橙色,另一只蓝色,毛上沾了零星叶片,但不影响它的优雅高贵。
白猫体型瘦长,迈着交叉步,Z字型路线进入魏参的视野,在他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跳上了石头,静静地望着他,好像在等待什么。
又是猫?
魏参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思考。
按照规律来说,他今天遇见猫的频率实在太高了,而且每一只看起来都很有灵性,或者说目标明确,让他觉得,这些猫就是奔着自个儿来的。
“叮咚”。
手机提示音打破一人一猫相对无言的寂静。
魏参本以为是垃圾短信推送,随意点开扫了眼就长按删除,却紧急抓住了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