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眼睛跑走了。
“……格蕾丝!”
格蕾丝没有回头。
而隔着一座小屋,芙蕾达停在原地。
她手紧紧捏着手杖,指尖冰凉,脑海里却似乎有火在灼烧,脑子嗡嗡震响。
她没想到自己还记得。
记忆仿佛回溯的河流,将曾经听过的类似的话送到她耳边:
“除了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你还能做什么?你没有土地,它们都属于你的哥哥。”
“但至少你将是一位公爵夫人,而不是一个农夫的妻子,运气够好的话,你能在丈夫过世后获得他的土地和财产,这已经足够幸运。”
“还是说,你想要加入那些肮脏的穷人,浑身散发出臭气,在污泥和水蛭中寻找食物?”
“你得学会感恩,亲爱的。”
……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当时她手上还拿着马鞭,满心以为自己能永远当那个只要想,就随时可以骑马出游的贵族少女。
事实却是她长到十四岁,就要嫁给父亲指定的人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芙蕾达还记得那时阳光突然变得炫目,让她眼前发花,整个像被人从地上拔起来扔进湿冷的云里,眩晕让她想吐。
两百多年,只要她一想起来,胸膛里就涌起难以消散的不甘和愤怒。即便到现在,也还是像最初的那一天一样,仿佛胸腔内万千利刃齐齐朝外而射,却又被无形的壁挡住,最终全数扎在了自己的心脏里。
“……”
是啊,她还能做什么?
芙蕾达深吸一口气,停了片刻后,又掉转头,回到溪边去。
溪边的阿尔莎抱膝蹲在地上,头埋在手臂中,芙蕾达辨别出了小小的吸气声。
阿尔莎听到她过来的脚步声,一边擦眼泪,一边抬起头:“……芙蕾达。”
芙蕾达走过去,弯腰拉起阿尔莎的手。她手上用力,阿尔莎就顺着她的力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走。”
春天似暖还寒的阳光里,芙蕾达牵着阿尔莎的手,沿着格蕾丝跑开的方向走去。她平静地说,“你还有话没和格蕾丝说吧?你得去告诉她。”
“什么?我……”
阿尔莎身量和芙蕾达相差不大,平时也是更健康更有活力的那个,但此刻她却被芙蕾达拉得跌跌撞撞往前走。
并不是因为阿尔莎太惊讶而反应不过来,而是芙蕾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阿尔莎的手腕攥得发白,那股往前的力量也让她无法抵抗,只能跟上去。
“或许是很难,但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芙蕾达的声线依旧没有太多起伏,只是像陈述一个事实那样说,“你可以帮她,我也可以帮她,至少她会有一个地方可以住下,药剂学不会,可以学一学演唱,或者纺织技法……现在的境况的确比一百年前更加艰难,但总还有除了和男人结婚之外的别的办法。”
“不……不,不,等等!”
阿尔莎摇头,双手拉住芙蕾达,她的蓝眼睛里满是悲伤,吐词也变得艰难,“不是这样的,格蕾丝没有必要非得选那些更难走的路……她说得对,和奥斯卡·里奇结婚的话,生活会变得非常容易,是她自己再怎么做,也永远得不到的舒适生活……”
“……”
芙蕾达放开了阿尔莎的手,她转过身,“看”着阿尔莎说:“那么你最开始,为什么认为她不应该答应求婚?”
“我……”
“因为你认为,那样的生活实际上并不会更容易,不是吗?”
“……”
和一个年长却不善良的人、一个精明又虚伪的商人结婚,谁也不知道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不是隐藏着难以忍受的糟糕陷阱。
阿尔莎沉默片刻,仍旧摇头:“更容易只是对我来说——我没有孩子,我可以用药剂赚钱,我也不在意吃什么穿什么,我想要的是自由……而格蕾丝,她想要的是稳定舒适的生活。我们想要的不一样,所以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这没有什么错。”
“……是没有错。”
微风吹起芙蕾达从辫子里散落的长发,她微笑着说,“阿尔莎,其实所有人在做决定的时候,不一定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英明。我们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哪些其他的选择,那些决定……那些决定,有时会让我们自己后悔。”
阿尔莎怔怔看着芙蕾达,觉得她好像是在说格蕾丝,又好像是在说她自己。
“你是她的朋友,你关心她,愿意支持她,”芙蕾达轻声问,“你希望她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做决定,因此该告诉她你的想法,你的担忧,还有你知道的那些可能性……不是吗?”
阿尔莎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风在那一瞬间变得强劲起来,它卷起溪流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