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的手抓回来,一个劲儿地哭,背后随着哭泣时的呼吸一扯一扯地痛,但她哭得越狠,越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聚集了起来,拧成了一股绳,集结起巨大的力量。
哭累了,她便睡,也没办法翻身,整个人都僵着,睡也睡不深,每每将要睡熟,便一阵心悸,地上的血,妈妈的也好,自己的也好;飘落的雪花也好,笔记本的碎片也罢,喝着一声声叫骂闯进他的脑海,猛地一颤,她便惊醒。来来回回四五次,就看见了医院的天花板。
又是那种医院特有的难闻的味道,她又想起那个夜晚,她这12年只坐过两次救护车,一次陪妈妈,然后就是这次。
在一个巨大的机器下,她听玻璃屏后面的医生的指挥,吸气、呼气,然后被抬出来。
“后背左侧第四、五根肋骨骨折,还好没有错位,不用手术固定。”
尽管已经提心吊胆了整个过程,听到这个结果,严老师眉头还是再一次紧锁,他轻叹一口气,问医生:“要在医院里住多久?多久能好?”
“一个星期左右吧,在医院。至于好,至少要接近两个月吧。”
然后昕晨便被抬进了病房,她刚想叫唤坐在她病床边的严老师,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又不忍心开口了。
他在不经意间抬手,抹了抹眼角,昕晨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其实她真的觉得自己没事,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操心,这事情本与他无关,却硬生生将他牵扯了进来。
而最令她痛苦、心疼的,其实是地上的那一摊碎纸。
“怎么办啊?下学期就要地生会考了,我生物笔记本又被撕了,我写了那么久,那么多,那么厚一本……怎么办啊?”说着,又默默流泪。
严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海里出现是地上一张张破碎的纸片,有的还沾满了血渍。原本的每一面少则撕成两张,多则碎成四五片。那个笔记本他曾见过,每周六在他家的自由时间,她常常拿出来写,那是唯一一本震撼了他的笔记,简直配得上“完美”一词。
想着想着,心中又冒起了怒火,把自己女儿打成这样还不够,专门朝她最珍爱的东西下手,她在上面花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就这样被几下撕毁了?真是狠毒。
如果要重新粘好,谈何容易?
但他想试试。修修补补,总会好的,对吧。他看似平静地瞧了昕晨一眼,其实是在问自己那揪作一团的心。
还是先不要给她这个希望吧,万一不行呢?
于是他岔开话题:“这几天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就先别管,学校里啊,家里啊,都先放一边,等出院了再说。”
冬天的天黑得早,窗外已被夜幕侵占。严老师在医院周围逛了逛,买了一碗粥,提回了昕晨病房。
刚拿出勺子准备喂她,昕晨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拦他,一不小心扯到了后背,哎呦一声,躲进了被子里,盖住头,叫她也不出来。
“不喂不喂,快出来。”
昕晨露出两只眼睛打量他,在床上吃力地蹭着,半坐了起来,接过严老师手里的粥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哪里买的?有点好吃。”
“不是它好吃,是你饿了。就在医院边上。”
昕晨已惊人的速度喝完了整碗粥,他感觉她仍有余力,问她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摇头,然后望着严老师陷入了沉思。
“怎么?”他问。
“就是——我觉得你老是呆在这儿不好,万一有人问起你是谁,再怎么说也不像吧。”昕晨停顿一会儿,又接着说:“我妈在医院里人脉非常广的,你随便朝那些医生护士问,十有八九都认得我妈,这些人中有超过半数都见过我,认得我的自然也多,被看到了不好。”
严老师点头问道:“你一个人呆在医院,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消化外科护士长和肝胆外科护士长,和我妈关系很好,她俩可以照顾一下我,我等会儿托个护士去和她们说就好了,你快点回去休息,不用操心我。”
“我如果有事可以喊护士,家里就算没人来也没有关系的。”昕晨补充道,突然发现很是残酷。
他听着,心里又不禁咯噔一下,想了想说:“那直接把你转到儿科去不就好了,儿科的差不多都认得你,她俩自然也就知道了嘛。你自己跟护士说。”
他按了下呼叫,然后向她告别,出了病房,看着护士赶过来,不一会儿有人把她抬了出来,才转头离开了医院。
严老师的摩托车还在昕晨小区,他打车过去。犹记得当时把昕晨抬出来时应该没有关门,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于是他上楼去看,如果可以,她的生物笔记——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幸运的,颜父没有回家,门是虚掩的,他进去,将一地的纸片全部装到口袋里带走了,若等到明天,怕就要被清理掉了。
关好昕晨家的门,严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