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夜慢两步跟在女子身后，看她虽负伤，脚步仍沉稳得很，如若不是肩头伤口未消，脸色苍白，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
“姑娘在这无界山生活很久了吗？”
女子神情总是淡淡的，闻言侧头看他，道：“我是这里的守山人，出生就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吴长夜了然，“听闻世间很多地方都有守山人，世代传承，无论男女，只要被选为守山人，终身不得离开。”
女子“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姑娘今日遇到了什么，能说说吗？”
女子又看了他一眼，道：“那些人在山里放了东西，我碰到了。”
那些人说的必然是前来蹲守千思草妖的人，这些人必然在山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吴长夜沉默了，只因他也是“这些人”其中一员。
“你也是来找千思草妖的？”女子突然问。
吴长夜捏了捏手里的罗盘，没有隐瞒：“是。”
女子勾唇一笑，道：“我知道它在哪里。你救了我，作为报答，我带你去找它。”
两人走回村庄，迎面撞上几位洗好衣服回家的农妇。
农妇们原本说说笑笑，见到并肩而来的二人，都神情肃穆的朝着女子行了一礼，就连吴长夜也连带着受了一礼。
对于依山而居，靠着山林而活的村民们来说，守山人类似于他们与山神的信使，他们将所求告诉守山人，由守山人传达给山神，以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吴长夜见怪不怪。
两人继续往前，时不时遇到一些村民，但两人的话题却没断过。
谈话中吴长夜了解到，女子是这座山第十二代守山人，上一代是她的奶奶，三年前去世。
“你是这座山的守山女，现在这么多人在山上胡作非为，你不阻止吗？”
女子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这座山上不好种植五谷，多年来生活艰难，这些人来了刚好白送银子，村民们难得有一次捞肥油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过？”
她说的，自然是村民们打着能找到千思草妖的幌子让那些外来者花钱求人的事。
“不过你放心，我说了要帮你找，就不会收你一分一毫，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吴长夜听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倒像是在讽刺什么。
两人转入一条人烟稀少的街，吴长夜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二人被月光拉得绵长的影子上，他道：“不过，千思草妖，是真的存在吗？”
女子抱臂笑道：“你来都来了，还在意是不是真的？”
顿了顿，她又道：“是真的，你放心吧。”
吴长夜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这时他们走到一间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屋子，房门大开，因着天色昏暗，清晰的看见里面一盏烛火摇曳。
随后，那盏烛火摇曳而出，一位老者走出来，昏黄的烛光打在老者布满褶皱的脸上，看上去诡异又阴森。
老者似乎要说什么，在看到吴长夜时却闭了嘴，施以一礼后便匆匆离去。
吴长夜的目光还落在那老者的背影上，耳边竟是半点足音也未听见。
他回过头，正对上女子探究的目光。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女子解释道：“他是村长，小时候家逢火灾，烧伤了脸。”
“原来如此。”吴长夜松了口气。
两人进入屋中，点燃煤油灯，在屋中唯一一张木桌上看见几卷干净的白布和两包药，甚至还有食物。
吴长夜道：“这些村民似乎很敬畏你。”
“他们不是敬畏我，而是敬畏山神。”
吴长夜摇头：“山神之说神乎其神，其存在也从未被证实过。你们为何不信神佛？”
女子勾了勾嘴角，眸光在油灯的照映下，透着些许寒凉：“神佛自顾不暇，又怎会在意渺小如蝼蚁的凡人。”
“这世上凡人如恒河沙数，神佛自然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叫我信神佛？”
吴长夜顿了顿，才道：“无他，好奇而已。你似乎很厌恶神佛。”
厌山又恢复那副淡淡的样子：“怎么会，回答你的问题而已。他们求神，神不应，求我，我无所不应。这就是他们敬畏我的理由。”
“你就住这里吧，对了，晚上的时候山上不能去，要是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沉默须臾，吴长夜问道。
女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片刻，才转身抬手沾了点茶水，在木桌上落下“厌山”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