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叉被彻底捆住装进芥子囊后,笼罩在东盛王宫东宫顶上三月之久的那层黑气宛若一滴清水注入浓墨般缓缓向四面八方淡开。
不过半个时辰,黑气逐渐被稀释了干净,残留地一点乌云被太月潭湖面飘来的微风吹得七零八落,也慢慢消失在天幕间。
一轮红日从东边的山峦后瞧瞧钻出半个脑袋,薄暮时分的霞光带着些许的寒意刺破重重云层洒向人间。
当值的宫人躲在屋内听了一整夜的哭喊,这会儿各个顶着青黑的眼圈出来洒扫,满脸不安地环顾着庭院和殿内。
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下个转角就看到什么令人今生难忘的可怖场景,好在出现在他们眼前除了满屋子脸色疲惫、互相照顾的修者,就是一些困得睁不开眼的宫人和侍卫,太子好端端地躺在塌上,还有活气,这才放心地开始干起今日的伙计。
连善蹲在廊庑下,沐浴着微冷的空气,将最后一点散落的碎肉捧起放进一只锦盒,交给一旁因吐了太多次脸色惨白的长喜:“这是昨夜不幸被害的那些宫人和侍卫,我不知道他们的名讳,你拿给陈公公核对一下昨夜东宫轮值的宫人和侍卫名单,对不上的应该都在这里了。”
长喜看着锦盒,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两条眉头拧巴在一起:“小仙长,奴婢一个小公公,哪有资格让干爹给我做事啊。”
连善认真地道:“你跟陈公公说,是师母让你送的,他会答应你。”
长喜看了眼连善黑白分明的眼瞳,只觉得这趟差事接的真不容易,从头到尾都很辛苦,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沉重的锦盒:“知道了,我会转告干爹的。”他愿不愿意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里死的估计还有不少他昔日说过话都过话的宫人,长喜心里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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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附身在太子身上的恶妖被抓到了,东盛国国君终于在早朝后召见了昨晚忙了一宿的修者们。
那夜活下来的宫人和侍卫都抬下去修养了,宫里人并不知道是谁捉到的恶妖,想当然传唤了沧澜仙宗和金銮宫的几位修者。
周湫琰只是被夜叉附身,没有伤及根本,几息后便幽幽醒转过来。一醒来就听师弟们争先恐后跟她说恶妖被俘获时如何惊险,自己如何附身伤人等等事,挤得她脑子快炸了,险些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周湫琰忍不住打断道:“一样一样来。”
几个师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先前那个在周湫琰被附身后跟夜叉斗了几个轮回的那名师弟道:“师姐,我来说吧。”
他把昨夜的事况简略地讲了一遍,包括周湫琰最后是被谁救下的也说了。
周湫琰想了好一会儿才会脑海深处扒拉出那对师徒的面孔,做师母的面目模糊,修为似乎不算高深,与她差不离。
做徒弟的女修曾在宫道上与她挑弄是非,惹得她宗内师弟与众散修起了冲突,只是个筑基。
这两人如何能从夜叉手里救下自己?
周湫琰有些狐疑,昨夜那群师弟也没用留影石记下当时的战况,虽是知道他们不会在这种事骗自己,心中仍隐隐感到古怪。
听到东盛国国主传召,周湫琰快速施洗一番,叫住刚才说话的师弟:“夏岐,你跟我一道去。”
夏岐愣了下,道:“是。”
他捏了下腰间的锦囊,不知想到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金銮宫那边也受到了传召,早早到了大殿候着,周湫琰和夏岐到时,几人正与皇座上的那位白眉长须的东盛国国君相谈甚欢。
金銮宫的领头修者口若悬河道:“……说时迟那时快,我就抓住那夜叉的一只角将它掀翻在地,兀那魔物痛呼三声,在地上滚做一只黑团。”
东盛国国君听得抚掌大笑:“哈哈哈哈……”
夏岐的脸不自觉拧巴起来,轻哼了声。
周湫琰不作什么反应,领着他走进殿内。东盛国国君见人到齐了,止住了话声,笑道:“沧澜仙宗的仙长来了,赐座。”
话声未落,两个小宦官便捧着软座上前。
周湫琰看一眼对面的金銮宫门人,暗暗感到几分无言,从前听说家中长辈说在外要提防金銮宫人,她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识,他们也就仗着凡人好骗罢了。
周湫琰瞧不上这种伎俩,也懒得应付。她看了眼夏岐,后者会意踏出一步,道:“陛下,昨夜捉住夜叉的另有其人。”
夏岐看着只有舞勺之龄,又生得唇红齿白,东盛国国君对他的贸然出声并未制止,反而哦了一声,扶须笑道:“这位小仙长,那你说说,是什么捉住了夜叉?”
夏岐无视对面金銮宫众人黑沉的脸,一字一句道:“是飞桕门师徒,此刻夜叉还在他们手上。”
东盛国国君原以为这小仙长会说沧澜仙宗捉的,毕竟他是沧澜仙宗的人,没想到夏岐实诚地说了两人来处,不由多看了周湫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