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鲸对我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只是冷哼一声。
手臂突然像被引燃,疼痛锁链般扎进了皮肤肉骨,牵动起深不见底的绝望。
身后的幽绿刹那间熄灭了。
星光潋滟的长裙融化在幽蓝中,钻石花一点一点,吞并了荧荧的星尘,越开,越亮。
我用另一只手覆上了冰凌丛丛的伤口,淡蓝色液体从粗犷冰麓中渗出,断断续续地被幽蓝海洋吸引而去。
水边深处携带的泥土还在脚下忽近忽远,我忍不住又前踏一步,用开满钻石花的长裙隔开蓝鲸利刃般的眸光。
夜风吹动月亮氤氲的薄裙,却不想带走一片冰凉焰色。
我笑着从伤口中拔出一枚最大的冰凌,冰麓摇晃中血如泉涌,我却面不改色。
蓝鲸目光如炬,潜进了海面,须臾片刻,海面的幽蓝中央破碎成荧白一片,像镜子另一边的世界投来一颗烟火,打碎了真幻之间难以逾越的界碑。
蓝鲸在空中划出极其优美的一个圈,落回海面前尾鳍朝我的方向绽放了一个劣弧。
仿佛烟火回巢,石碑被打碎复原后再一次破碎,幻梦对现实并不留恋,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一切都回不去从前。
凌冽的水汽席卷着风刃一颗一颗落在周身,一阵狂风骤雨过后,我才发现我蜷着身体,怀里是浮浮沉沉的细碎泥土。
“如果事实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蓝鲸的声音冰冷而肃杀,我近乎歇斯底里:“我知道这是个离悲阴缺的世界,但我更愿意相信存在合欢晴圆;我可以变成你,可我终究不是你…”
钻石花的碎片漂浮于幽蓝之上,渐行渐微笼成一圈,长裙的断梗重新长成荧白色石花,在幽蓝夜里熠熠生辉。
后来,蓝鲸将意识昏沉的我拖回幽蓝星海深处,我看着它渐渐收缩,长出长发,蜕出双臂,直到与我一模一样。
它用幽蓝色的匹炼缠绕住我,我看到匹炼尽头是一片巨大的阴影。
仿佛面前有一面镜子,幻境里,它用紫蓝色的眼眸告诉我:“我不会怎么样这里的一切。岛屿内但凡存在一点诡诈,这里便是你永远的归宿。”
满目灰暗中,我感觉到双脚在鳍化,于是我笑了:“谢谢你。”
我长叹,然后将自己摔在青蓝点缀下的软沙上。
月色荧白中漾着微蓝,星点呼吸一样,在幽蓝的幕布上慢舞。海浪很柔,浸入水边的手指被泥土轻轻触碰着,有点痒。余光里的蓝鲸拖着结痂的双翼不知疲惫地在深海里打转,它的尾鳍上牢牢缠绕着一捆匹炼,海面上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信息太少了。”我平静地说,漩涡也平静了下来。“我无法得出任何结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幽蓝海域里的蓝鲸安静地从深海里钻出一截脑袋,喷出一颗矮小的水雾树。
星海里有无数生命,而星星,是属于夜晚的。
“对不起…”风声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海潮这时剧烈退去,蓝鲸依旧沉默着。我幽蓝色的衣裙上开满了钻石花,我闭上眼睛,任自己跌入一片更梦幻更深邃的星海。
“对不起,蓝鲸,我骗了你…”
“没有钻石花…”
“也没有永远的梦…”
“这里是有昼夜更替的…”
“只有寒流的地方是长不出常绿林的…更不会有椰子树……”
“你的声音,是可以听得到的…”
海浪声突然变得好远,自己仿佛被扔进一片沙漠。周围湿冷的风像得了号令,为细密的水滴脱了枷,流放了这群不知命运为何物的罪人。
“我知道。”蓝鲸的声音很轻柔,我知道它在笑,可这是我一直不想直面的。
“我曾经问过你,和我一起生存,会不会不开心。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它笑:“我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应该相信什么,应该选择什么。这样很好,别的都不重要。”
我被气笑了:“你为什么总在笑,悲伤兽吗?”
蓝鲸沉默须臾,突然又笑了:“你可以继续崇拜颜歌,不过你能不能先把我滋回海里去,深海变成大陆架了。”
我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的长裙不再与幽蓝海域相连,而是挂满钻石花坠然及地,雨雾织成薄如蝉翼的披肩在身后飘然。星夜依旧,可沙滩却无垠,蓝鲸陷在内陆湖里动弹不得,尾鳍上的匹炼消失了。
后来蓝鲸是自己慢慢滚回海里的,滚了大概几百米。蓝鲸在我研究泥土的来历期间吃了太多,我的力量竟然推不动它。途中下了几场雨,蓝鲸咯咯直笑,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