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话让乌先生感到意外,仅仅是意外,不曾多想。
毕竟,他在侯爷和小郡主的身边两年多了,未曾见过父女俩滥杀无辜或者虐待奴仆婢女。甚至敢说,定远侯和他的一双儿女从未大声呵斥过奴仆。
用得不顺手,要么发卖,要么哪来的回哪去。
既有百年王族的气度,又有传承千载的部落大族首领之后的傲气,不屑欺负弱小。
回想当初,得知学生竟是一名女童,心里不甚痛快。可当时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愿接受路人的嗟来之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这名学生。
本来打算教个一年半载,攒点路费伙食费便辞去将军府西宾一职,另谋出路的。
不曾想,一教就是两年多。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人生不易,为人处事须警惕,天理昭彰不可欺。
传闻北月氏有千年王朝之气运,若真有那么一日,若她小命犹在与其族人重返权利之巅,切勿忘了他今日的教导,做一名谦逊包容、能够礼贤下士的人。
……
早课毕,元昭从墨院出来,准备回自己的院里用昼食。途经通往府门口的游廊,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
“何春,那女子走了吗?”
“没走。”季管事得知小郡主派人出来打听,吩咐何春,若她询问后续大可如实告知,“那女子是住在边境的山户,受燕蜀内乱侵扰被我军所救,不懂礼数……”
只认死理,声称救命之恩重如山,愿效犬马之劳作回报。
无论季管事怎么劝都不听,不让她进府,她便跪死在府门前。
这一幕引来民众的打听和围观,得知原由,对她的知恩图报大为叹服。季管事曾派人到官府告她扰民,官府却说此乃将军府与她之间的恩怨,不便插手。
“本来觉得没什么,如今越想越不妥。”锦娘疑惑地说,“就算不懂礼数,也不该如此的不识趣。管事明确告诉她此举严重影响将军府的声誉,不似报恩,倒似报仇。
可她不为所动,不理不睬,就跪在那儿,好像我们将军府欠她的……”
要说没有目的,大概只有外边的庶民才相信吧?瞧,连官府都嗅到味儿了,不然怎会撒手不管?
就像平时,谁家小孩与郡主打架打输了,官府的人总能及时赶到,不请自来还训斥郡主一番。被不服气的郡主挠了几回才有所收敛,连声说应以和为贵。
可惜郡主从未输过,否则定能看到官府的另一副嘴脸。
“哦?是吗?”元昭想了想,转身往外边走,“去看看。”
“千万别,郡主,”何春和锦娘连忙拦住她,道,“您应该清楚,外边很多人盯着将军府,就等着抓错处呢。”
“是啊是啊,”锦娘也劝道,“管事说了,等今晚夜深人静,把这女子逮了去审讯。”
“她若别有用心,怎会毫无防备?”元昭不以为然,“说不定天一黑,她就躲起来了。”
等明儿天一亮,她再跪回原地,将军府又能怎样?
“那您更不能出去,”何春力劝,“您伤了她不行,她伤了您更不行!郡主,这件事就交给季管事吧,您未时还要听道长讲学,先回去吧。”
“此事拖得越久,对我父兄的名声越不利。”元昭承诺,“我就看一眼,绝不轻举妄动。”
“……”
何春和锦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哎,季管事应邀,代定远侯赴吴督军的儿子的满月宴去了。
相比处处受制约的定远侯,吴督军显得自由多了,每到一个地方纳一名小妾。这不,去年南州县令献了一位美人给他,今年诞下麟儿,把吴督军乐坏了。
他家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比昔日的安平王风.流快活多了。
定远侯仍在军营,郡主年幼不便出门,由季管事代主上门道贺,吃盏喜酒便回来。
季管事不在府里,无人作主,何春和锦娘两名侍卫哪拦得住元昭?
见她转身往门口去,何春朝锦娘使个眼色,让她速到西院告知公直道长,以防意外生。自己追上郡主,不紧不慢地往门口走去。
她俩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季管事向她们分析过,官府的人不怕侯爷,却害怕郡主,怕她的年幼无知伤人性命。她的娇横,视人命如草芥的脾性,民间或许不知,当官的却有所闻。
在官场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不少人在期待长大后的她草菅人命。
到时参定远侯一本,治他一个教女无方之罪。
然而,大家不傻,此时招惹小郡主等于白送人头。伤一人命,极得圣宠的她未必获罪。起码要等她砍够十几颗人头,迫于朝臣的压力圣上才会降罪于她。
在此之前,任何人撞到她手上死了也是白死,甚至会连累家人。
所以,她每每跟随父亲到一个地方,那儿的地方官总要提醒家人切勿招惹她。平时在外边与人打架,多半是她单独赴会招惹是非,或身边仅有一名老妪。
想治她一个纵奴行凶,奈何证据不足。不然,那些和她打架的孩童早就死翘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