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将目光移向神像,一字一顿道:“杨姑娘。”
此言一出,哭声随之停下。
姜妩越发确定了心中的判断。
她对着神像,轻声的、缓慢而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杨姑娘。”
这一次姜妩看得真真切切,神像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微垂的眼睛好像稍稍睁开了一些。
姜妩继续问:“承平56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像的眼睛完全睁开,石头雕成的像没有神采,但全然睁开了眼睛时,却像是真的在和姜妩对视。
一缕幽微的魂魄自神像中飘了出来,立在地面上和姜妩面对面站着。
这道魂魄四周冒着黑气,显然即将成为一个厉鬼。虽然只剩下一缕隐隐约约的魂魄,姜妩却能看得出她容貌极为清秀,生前大约是个貌美的女子。
“你就是那位送子娘娘?”姜妩看着面前的魂魄,大约是久受供奉的缘故,她的容貌并不像是寻常鬼魂那样停留在死去的时刻,而是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她秀眉杏眼,脸色是一片惨淡的白,撇开那一层罩在她周身的黑气,她显得瘦弱且娇小。
“什么送子娘娘?”魂魄嗤笑了一声,“搬出这些名头来,无非是为了将我镇压在此处。”
姜妩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这缕魂魄还有着比较清醒的意识。
大概是难得见到一个外来的人,还同样是一个貌美女子,魂魄对她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是被拐来的吗?”
“拐来?”姜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魂魄凄然一笑,“是啊,他们将我拐了过来,24年,整整24年的折磨,连我死了也并不放过。”
庙外风雨如晦,庙内烛影摇晃。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絮絮说起当年的旧事。
她叫杨梅,是小枝村的女人和小林村的男人结合后生下的孩子,父母无意成亲,于是杨梅就随母亲一起住在小枝村。直到有一天,她去小叶村探望父亲,却因为姣好的容貌被那里的人盯上,后来被丢进山里藏了几年,再辗转卖到了小林村。
买她的人,就是当时村里土生土长的男人,林东。
林东其貌不扬,还瘸了一条腿,一直找不到妻子。听说有这种交易后,当即便答应下来,一眼看中了杨梅这个美貌的、还带着一种温婉气质的女子。
杨梅是在昏迷中被做了登记的。等她醒来时,她已经身在一个破烂低矮的小房子里。
杨梅只是看起来温婉秀气,实则却性子执拗,她不断地试图逃跑,偏偏林东作为本地人,家中还有父母亲人,几口人成天轮流盯着她,叫她找不到逃跑的时机。大约也是看她不太乖顺,林东没了耐心,直接一根铁链子将她拴起来了事。
反正林东需要的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妻子。他只是需要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传宗接代的容器。
杨梅就这样被拴在家里,和猪做了邻居,睁着眼睛被迫承受男人毫不怜惜的折磨。
后来她怀孕了,林东却也没有把她放出来的意思。
直到她生下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林家人喜笑颜开,这才允许她离开猪圈走动走动。杨梅虽然生产后身体虚弱,但眼见着看守放松了,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只可惜,她再一次被抓住了。
此后锁链、绳索再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
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接连两个都是女儿,她眼睁睁看着女儿出生,又被残忍地扔在地上摔死,林东的神情如此狰狞。
他们只允许男孩的存在。于是她后来只能生得出男孩。
她被关得太久了,又饱受摧残,浑浑噩噩中失去了神智。村里的乡亲们向林家人问起她时,她听到林东假惺惺地哀叹一声:“那婆娘疯啦,我怕她一个人出来容易出事儿,整天都把她供在家里伺候衣食呢。”
邻居听了,不明就里,还赞叹道:“啊,你可真是个好男人,杨梅真是有福气啊,可惜命薄了点,承不住福。”
那时她正虚弱地躺在地上,病骨支离。
神智也谈不上清醒。
直到某一个夜晚,狂风骤雨比今天还要猛烈。她躺在泥地里被雨浇透,忽然就恍恍惚惚地醒来。
二十四年真如一梦。
天可怜见,锁链年久失修又不避风雨,常年的风吹日晒竟然叫它恰恰好在这一天夜里轰然断裂。杨梅扯开脚上的锁链,从生下孩子逃走以后,又一次从猪圈离开。疾风骤雨,仍然没有叫醒睡梦中的林东父子们。
杨梅从柴房里拎一把锋利的斧头,照准林东那个畜生的头劈了下去。闪电苍白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从睡梦中痛醒,只来得及露出一个痛苦和惊恐的表情。
杨梅太恨了。她不止是恨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还恨那些从她的身体中降临人世,却只能提醒她这悲苦一生的罪恶的种子。
这一夜,暴雨都洗刷不干净林东家淙淙流出的鲜血。
次日一早,路过的村民发现了流到门口的鲜血,大惊之下叫来十余个帮手,一同闯进去,看到了林东血肉模糊的脸、八个孩子倒在血泊中,和杨梅紧紧握着斧头,疯疯癫癫地蹲在地上嘀嘀咕咕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