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成洪,猛于虎豹,吞并桥儿庄四十户。——《楚山水经卷一 竹门郡》
桥儿庄没有大夫,只有一个略懂草药的樵夫,匆忙赶来后见王荣口中血流不止,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兜和擀面杖,拿出干草叶,当场研磨。
他将磨碎的药末灰粉,在王荣嘴边撒了撒,抹了抹,糊了满嘴,整整隔了半个时辰血才逐渐止住。
期间王荣痛晕痛醒反复数次。
待血差不多止住,樵夫帮他漱掉口齿间血迹,竟看到牙龈处薄如宣纸,烂出五六个圆洞,还有不少隆起的红色小节,以及口疮样的圆形溃疡,圆洞小节四周有白色的丝缕浮蔓,令人恶心反胃。
樵夫吓得瑟缩倒地,“女,女萝疮!”说完后便疯了一般狂奔想要离开衙门。
相少使随手拿起王荣刚刚吃完糯米饭的碗,仿佛投掷飞镖一样,砸掷在樵夫脚前。
陶碗在空中飞速旋转,砸在地上陶片四绽,碎了个稀巴烂。少使冷冷说道,“若是不想一箭穿心,便说清楚了再走。女萝疮是什么?”
樵夫哆哆嗦嗦,“啪嗒”一声在原地跪倒,“都水少使饶命啊!女萝疮因生于口中,状似女萝垂髫丝状,病人易折齿,数目不定而得名。王大人如今折齿数颗,血流不止,口中白色纹理如同萝丝蔓延,定是女萝疮无疑!”
相少使皱了皱眉头,想伸手去查验王荣的嘴巴,疑惑地问道,“这病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那樵夫哇哇大叫,从跪着得地方飞奔回堂内,打掉相少使伸出的手,“少使使,别碰!”
他哆哆嗦嗦,伸手拉住少使的手,扶在额前,立刻跪着磕了两个头,“这个病,可可,以去庄里问问,我说的句,句属实啊。女萝疮最早是在隔壁麻家庄发现,桥儿庄并未未,有病例。这这,这病,别碰。”
那樵夫被吓得结结巴巴。
相少使着实被樵夫的表现吓了一跳。近日大雨,桥儿庄对外的山路早被冲毁了,这病若是只在麻家庄有,王荣染病,岂不是说,已经感染数日,或者女萝疮已经蔓延到桥儿庄了。
他声音短促,斥问道,“这病急发还是缓发?传染还是不传染?又是因何而得?有无医治方法?你还知道桥儿庄里有谁得病?”
樵夫的头拨浪鼓一般摇。
少使揪起他的衣领,“让你说话,摇头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这个病是急发还是缓发,也不知传不传染,更不知其因,哦呦,哪里来的医治的方子呦!王大人,”他恐惧地瞄了一眼王荣,“王大人怕是桥儿庄第一个患这病的!”
轰隆一声,天上乌云密布,是暴风雨要来了。
闪电将樵夫脸上染得煞白,他的眼珠子圆噜噜瞪在眼眶里,马上就要掉出来,嘴侧两颊被他吸住而深深凹陷,显得颧骨很高,整个人瞬间瘦了好几斤似得没有血色。
相少使还是头一次见人被吓成半死的样子,“阿财,安排一间房子让樵夫住下。”
他留下这声令,便俯身背起王荣,往厢房去了。
次日王荣仍是昏睡,嘟嘟囔囔呓语说要“回家”“回家”。暴雨如约而至,电闪雷鸣地下了一整夜。乡众在门口围堵,手中拿着破损的竹笼条,扬声说堆石坝漏了个大窟窿,竹条都散了,呼喊着让王荣赶紧去斗水。
辰时了,少使点起烛灯,天暗得如同入夜,出去打探消息的仆役刚刚告诉他,堆石坝确实漏了一个不小的窟窿。
“阿财,你说他们会不会走?”少使问道。
阿财没见过相少使这种表情,一直以来相少使都是满脸百无聊赖,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他听说相少使出身将门,连先生都不敢轻易招惹,平日里忍着他惯着他,一起治水一年多,从来没见过少使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可近来破天荒地,少使先是进入河中陪先生斗水,又是昨夜背着先生进厢房,此时的少使,更是明显心事重重,简直换了一个人,他好奇地问,“少使说得他们是谁?走去哪?怎么走?”
相少使耳朵里听着阿财的话,没回答。
斗水一事本就是被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做,为了顺民愿,安民心,树威望,哄着乡民能够之后听话地搬走逃难。没想到运气好误打误着,恰巧赶上了雨势渐小。
雨势小了本可以抽空召集民众把山路修一修,把堆石坝补一补,可谁能料到都水使者女萝疮发作,命悬一线。
少使剪了剪桌上的烛灯,默默念叨,使者昏睡不醒,亟需医治,肯定没办法继续斗水,雨瀑凶猛,堆石坝的窟窿填补不上,桥儿庄肯定是保不住了,一刻也不能在桥儿庄多待。
他立即把樵夫唤来,问道,“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无故被扣押留宿衙门,樵夫本就吓得一夜未眠,听到这句话直接哭了出来,“少使大人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的兄弟常年卧病,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您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