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杨柳乡蒙上了一层雾。
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姿态各异的神像，赤脸鹰嘴与青面獠牙隔雾相望，冷冷驻守自己的土地。
枯竹青瓦间，横陈着一具伶仃白骨。
那白骨人仰望星空，用锐利苍白的指尖凭空勾勒着什么，右腕系着一圈银色手环，上面的红色指示灯呼吸似的扑闪。
“无空间站，无防护层，靠天然卫星供给光源。科技发展等级：D-。”
一道声音打破沉寂，不带丝毫感情。
“哑哑——”嘲哳声起，几只乌鸦“扑棱棱”盘旋在上空，鸟眼泛着森冷绿光，紧盯白骨人。
呖叫一声后，如箭般飞射而去。
威胁袭来，白骨人的目光未移半寸，只右手虚抬，作弹指状。
“咻”的一声，三节指骨化作白光，以破空之势射中三只乌鸦，惊起凄厉的鸟叫声。
乌鸦直往下坠，跌落墙角，灰溜溜地挣扎起飞。
白骨人接住回旋的指节飞镖，“咔噔”一声，重新装回右掌。
她瞥了眼刮起一墙沙尘的落跑乌鸦，不以为意道：
“生物进化水平：D。”
至于人类文明发展程度……
灯窗下传来女孩和妇人的声音，她懒得起身，便单手绕下巴，“咔嚓”把头颅摘下来，“咕噜噜”滚动到房檐旁，附耳倾听。
女孩的声音有些口吃，但语气充满希冀：“娘，我、我在拜会礼上，能看到鬼煞吗？”
“不能。”妇人手上在做针线活，声音有些疲倦，但还是耐心作答，“自四年前，世间的妖魔鬼煞都死了。”
“啊，好、好突然，他们、约定好的吗？”
“不，是世上最后一只魔也被仙人肃清了。”
提到“仙人”，女孩明显更兴奋了：“四姐姐！是不是也、也会变成仙人？那她应该知道、鬼煞长什么模样！”
秦宛棠缝针的动作一顿，不禁望向窗外，各尊神像在雾中影影绰绰，看起来并不神圣，反倒有些瘆人。
她想起了最近做的噩梦。
被送去仙门的四女儿吴善成了一具白骷髅，隔着迷雾喊她，哭着要回家，凄厉叫声划破整个梦境。
秦宛棠每每梦醒，枕边都湿透，人也因为丢了一身哆嗦而筋疲力尽。
“娘，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对于小女儿的追问，秦宛棠梦呓般答道：“不！不能回……”
“为什么？”小女儿不解。
秦宛棠回神，轻拂女儿额头，对那个噩梦避而不谈。
“没什么，睡吧。”
无头骷髅却蓦地坐直，头颅自动滚了回去，她抱着自己的头颅，细细研究其中构造。
她空洞的眼眶中有了人的情绪波动：怎么回事？光脑不是故障了吗？为什么还能自动转换语言？
“唰唰——”周围树叶忽然无风而动。
白骨人警觉地托举起头颅，银色手环上的指示灯突然闪得愈加频繁。
她幽深的骷髅眼像探照灯似的扫视一圈，发现周围雾更浓了，各尊神像在氤氲间显得诡异。
眼下有处光亮闪烁，她低头一看，膝盖上停驻了一只微微发光的漂亮小虫。
长尾蜉蝣。
她在古籍上见过这种虫，据说朝生暮死。
也就这个星球能让这种美丽废物繁衍下去了。
白骨人对如此铺张浪费的生命力向往又嫉妒。她一巴掌拍下，那只蜉蝣却穿过她宽敞的指缝，优雅飞走了。
她并未追击，只盯着它悠哉飞行的背影。
蜉蝣还不知道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飞出白骨人的视野后，它抖动剔透细长的翅尾，泛着莹润光芒，在三尊神像间飞掠而过，祂们暗淡的眼睛瞬间有了神采。
灯窗下，母女间毫无营养的对话仍有来有回。
“娘，鬼死了，会变成什么啊？”
“死鬼。”
“神仙，死了呢？！”
“死神。”
面对敷衍，女孩并未放弃，问道：“都没有、鬼煞了，我们、为什么，还要举办‘拜会礼’，驱鬼啊？”
秦宛棠语塞，片刻后答：“约定俗成。”
啧，唯心主义风靡。
白骨人——余殃撇嘴，下了定论。
文明发展程度：F。
余殃才苏醒两小时，还未近距离观察过活土著。便坐到窗户旁边的房檐上，垂下两节伶仃的腿，用脚尖勾着自己的头颅往下吊，晃晃悠悠间，她猝不及防地和里面的小女孩对视上。
余殃歪头看她，骷髅眼中带着探究。
女孩震惊得张大嘴巴。
骷髅头也咧开大嘴，龇出森森白牙。
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