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未时晚膳时分,厨房送来葫芦鸡、蒸春笋、云母粥。靖元夹了几片笋吃,虽然清淡爽口,但她吃不习惯就再没动过了。比起这些,她更喜欢吃甜甜的酥酪,就让厨娘现做了盘。
“还是涂了蜂蜜的酥酪合胃口。”
“晚间吃这个难消化,等会我煎茶给你喝。”
韩璿母亲因三个儿子皆死于瘟疫之中,所以在韩璿幼时便尤为注意他的饮食起居、日常保养。受母亲影响,韩璿严格遵照医家的养生法,也自然而然不忘叮嘱靖元。
“季衡,你不去县衙了?”
“有德昭在,不用我去。”
靖元质疑道:“啊?他?那毛毛躁躁的混小子坐堂,他能行吗?”
韩璿漫不经心地说:“锻炼锻炼,迟早要独当一面的。”
茶室,他架起炉火,烧了添盐、姜、椒、桂等料的山泉水,等汤如浪翻涌,再放入碾好的茶末搅了搅,等水滚了两翻茶汤煎好,倒入玉茶盏。
靖元啜了小口,入口柔润,甘醇中略有苦涩,茶自有纯净的淡香留在齿颊,回味深长。
“赵歆让你见了李晞等人?可问出什么?”韩璿暂且收敛对皇帝的怨气。
“别的倒是正常,独有一件事奇怪。金武和谢林就张经入宅的时间争执不下,金武说他戌时见到张经进门,还跟李晞聊了挺长时间。但谢林说张经来迟了,等戌时三刻开宴众人已经落座看歌舞的时候才匆匆入座。”靖元浅浅抿了口茶。
韩璿找来纸笔,记下她所说的时辰。
“另外有件事就是座次问题,我怎么觉得早上他们所说的座次有些问题。按顺序来看,李晞正中主座,张经右一、高清右二、王环右三是确定的,那么按官衔和身份顺序排的话左侧第一是金武、左二是谢林,如此排序,十人坐席,怎么也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除主座外相对而坐的只有九人,那照理说应该有个位子是空的。李晞请了十一个人,到场的有九个,坐席却有十个,空的位子定然属于没来的人,要么是郭君羡,要么是穆景平。李晞的宴席必定得人凑齐全,如果这么想,管家李十二说的称病未赴宴也有些奇怪。因为宾客患病不来必然会提前写回帖告诉李晞,所以不太可能空座。说不定当晚二人之中有一个也在宴席。”靖元根据他们的说辞猜测。
韩璿说:“啊?称病未赴宴,会不会是临时有事或者突然生病?”
“季衡你想想,你做尚书令的时候请客谁敢爽约啊!李晞可是当朝宰辅,驳了他的面子在洛阳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存疑虑,但还是点头,道:“......有点道理。”
“今儿已经三月廿五,季衡,你不如跟我去拜访下郭君羡和穆景平吧。”
“我只想在家待着......”
靖元亲昵地扎进他怀里蹭了蹭,韩璿被弄得没脾气,顿时服软。
他叹道:“你那哪里是希望我去,无非是惦记洛阳令的身份罢了。等以后我把洛阳令的位子让给德昭,看你撺掇谁去。”
“行了行了,满嘴酸劲。无论你是王公贵戚,还是布衣百姓,在我看来都一样。”
“我是希望你爱我韩璿,而不是爱皇亲国戚、尚书令、洛阳令。”
靖元怔了怔后坦言:“看来我们都变了很多。以前我很少索求,现在我确实是利用你破案。我在跟皇帝博弈,而我一定要赢。没有力量又谈何爱情?我想得到保护你我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是来自皇帝。”
“阿靖你这是与虎谋皮。”
“皇帝心硬如铁石,弹指间就能夷灭跟他多年的心腹李晞的全族,更何况是你。在这动辄诛灭其族的大梁,你一个不屈服的前朝贵族的命运始终掌握在皇帝手里,而我要把它夺回来。”
“我可以罢官隐居,再不出仕。”
“天真,天涯海角,你又能躲到哪里去?你的祖宅都被人霸占了,现在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靖元凝视着他,神情里蕴含了担忧与悲戚。
“阿靖......这些本来不该是你来承担。我会尽我一切力量护你周全。”
靖元勒紧他的身体,她以前从未觉得他穿的绯色如此刺眼,仿佛他的衣裳是漫在水中的鲜血染成的。
二人去拜见穆景平,可还没报上姓名就吃了闭门羹,被他的仆人拦在门外。
“你们快走吧,别挡在门前,我家主人不见客。”仆人说罢就要关门。
靖元卡着门,“等等,穆景平现在是在宅里吗?”
仆人指着她骂:“你个大姑娘怎么如此莽撞,还敢直呼我家主人姓名,真是粗野丫头。不妨告诉你,我家主人前日出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靖元追问:“他去哪了?”
“这我哪里晓得,我一个吃人家粮食的奴子,怎么敢问主子去哪里。你别碍着门,快滚,免得我动粗。”仆人粗野地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