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关的所有事他几乎都记起来了,却无论如何又都记不起她姓甚名谁,是何模样。
此刻,根本说不清是不是恨自己更多一些,分明是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怎么可以记不起来?
见他不说话,甚至又开始出神,萧翎叹了口气道:“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呢,受了这一千年的苦果还不够吗?为何就不能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从今往后好好做人,来世当有福报,你信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虞子珩却对她的一片好意不屑一顾,冷然道:“这世间需要渡化的人何止千千万,萧庄主又何苦非要在虞某这里浪费时间?”
萧翎便信口回道:“我因为看不下去了啊,怎么会有人每次轮回都那么悲惨,岂非命运有失公道?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所以便想着下来给你改改命。”
“大可不必!”虞子珩猛地站起身,微眯着眼阴郁地看着萧翎,寒凉道:“虞某生来偏执,既已决定的事断然不会改变,地狱,在下去定了,所以还请萧庄主日后高抬贵手,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即便你拔·出霜降,即便你再跟她有缘,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你现在不是肉体凡胎了么?不想死,便立刻从地宫消失。”
萧翎直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把这不孝之徒吊起来打一顿才好,但也只能想想,无法具体实施,叉着腰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才平复了情绪,打算再苦口婆心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让他明白好人做起来其实也挺愉快的。
岂料才撑起慈善的笑脸坐下,却扑棱棱飞进一只白鸽直落在了虞子珩肩头。
这鸽子萧翎太知道了,地宫专用来下达任务的信鸽。
虞子珩领了任务那鸽子却没有立刻飞走,倒不知是否察觉到自己面前这位大公子气息与往日不同,哒哒哒走到萧翎跟前,歪着脑袋盯着她看了会儿,咕咕咕叫了一阵才张开双翅飞了出去。
直到那白影彻底消失不见,萧翎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心道这穆轻鸿豢养的鸽子莫不是是成了精?
好在它修不出人形,也通不了人语。
视线落在虞子珩手中的字条上,萧翎明知故问:“穆轻鸿给你安排了新任务?”
虞子珩没回答,径直将字条攥在手中用内力碾了个稀碎后便起身往外走,出了门又停下,转身见萧翎不死心地跟在后头,忽就改了主意,看着她轻飘飘道:“想知道我接了什么任务,那不如一道去。”
“一道去?”萧翎诧异地指着自己又重复道:“你是说让我跟着你一起去?”
奇了,竟不怕她有可能会捣乱,导致他任务失败?
虞子珩却不再理会她,稍显烦躁扭头继续往外走,见状,萧翎忙跟上。
原本就打算趁他出去执行任务时悄悄跟着,倘若目标该死,她还可以帮帮忙,如若不该死,就得想办法阻止,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狗崽子竟会邀她同行,反常必妖。
然而一路上任凭她旁敲侧击,也没能从虞子珩口中刺探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直到数天后的傍晚时分在落脚的酒肆外头看到一帮碧水清江的弟子从门口经过。
萧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眼下正是处在碧水清江的地盘上,“你的目标是楚惊尘?我还在想穆轻鸿要留他到什么时候。”
虞子珩却似没听到一样,自顾饮着酒,红尘醉,当属最烈的酒,没点酒量的人仅是凑近了闻上一口也得晕上半日,这狗崽子却跟喝水般一杯接着一杯。
萧翎看着自己这徒弟,忽地就想起他第一次执行完任务那日,交了差回闲人免进的路上经过酒库,在门前驻足片刻后竟走进去推了一车烈酒出来,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就足不出户躺在房里喝了吐,吐完继续喝,任旁人如何劝都没用,不言不语,疯魔了般地往嘴里灌酒,直喝到大口吐血,之后才慢慢练出了这千杯不倒的酒量。
“哎,我问你,十二年前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回去,疯了一样躲在家里喝酒却是为何?”
虞子珩仍旧不回答,只倒酒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似是出了一小会儿神,拎起酒壶仰头喝了个干净,浇愁似的,然后才道:“我此行的目标并非楚惊尘。”
心知那样的问题他定是不会回答,萧翎也不打算追问,耸了耸肩顺着道:“那便是要杀楚惊尘他娘?不过,你分明知道我如今是曲修竹的徒弟,让我一同前来,莫非你是想先跟我打上一架?”
他始终微低着头,敛着眸辨不清眼底情绪,却能见那浓密眼睫不甚明显地抖了下。
虞子珩也说不清那会儿自己为何就改了主意,一如这一路上分明要被萧翎和尚念经般劝他向善的话语烦死,好多次忍无可忍欲拔刀相向,刀被捏的咯吱响却始终未曾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