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泰六年冬,一向勤勉执政的崇允帝积劳成疾,大病不起。
御医属的各位主使医正忙前忙后的穿梭于乾清殿,也不见正当壮年的帝王有所好转,一时间,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而眼下最令人忧心之事,便是如今陛下膝下无子国祚难续,若万一有个闪失,这天下难免动乱。
……
深冬大雪如期而至,素白了一整座皇城。
两名自乾清殿出来的小太监各抱着一摞书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还未来得及清扫的宫道上。
“听说了吗,陛下昨晚又在那个龟缸旁边坐了大半夜,大公公怎么劝都劝不住,听说都跪下求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比你早来小半年,有一次进内殿洒扫,亲眼瞧见陛下对着那龟自言自语,场面别提多邪乎了。”
“啊?咱……咱陛下不会是招什么脏东西了吧,你没把这事告知大公公吗?”
“怎么没说,我转头就去禀告大公公了。”
“然后哪?”
“嗐,别提了,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自那开始我便再没进过内殿伺候。”
“你这意思是大公公早就晓得陛下如此?”
“应该是了,我后来私下打听过,说那小龟从前是懿安盛皇后所养,就先头住交泰殿那位。”
“我入宫晚,听姑姑们说陛下当年为盛皇后空置六宫,如此得宠怎么也没给咱陛下留下个一儿半女哪?”
“命不好呗,再说陛下要是有皇嗣,今儿还轮得到咱俩去晖棠斋送书册啊!”
说话间,一阵刺骨冷风刮过,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衬的这冗长宫道更显寂寥。
小太监们呵气成雾,搬书的手被冻的越发僵硬,只能找了处角落暂且将书册安置,趁机活泛一下手指。
“这小世子还不到十岁,每日卯时不到就得去书房听太傅授课,书册每月成摞成摞的送过去,我都怕世子爷这小小年纪吃不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陛下都病成这样了,前天还特意将世子爷叫去勤政殿抽查功课,为的是什么你想不明白?”
年级小点的太监愣了许久,忽又瞪大了眼睛。
“难道陛下想让小世子……”
“嘘!心里明白就行。”稍大点的小太监赶忙打断他的话茬:“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嘴巴闭紧了,晖棠斋那位以后小心伺候着,少不了咱俩的好。”
……
勤政殿内炉火劈燃,暖如初春,几位议事大臣先后自殿内走出,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转眼,只瞧见敬亲王正负手立于廊下。
几位大臣赶忙上前行礼,却没见一个要走的。
赵景湛心如明镜,先一步开口:“各位大人且放心,本王定会劝谏陛下当心龙体,莫要再过操劳。”
这话简直说到了那几个人的心坎里,一个个激动不已。
“敬王殿下明白为臣之心那便再好不过了,陛下如今春秋正盛,只要细心调养多多休整,定然会康健如初。”
“只可惜如今陛下听不进下官们的进言,病成这般依旧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昨夜刚接见了回京述职的大都统,今一早就将我们几个宣来商议赋税减免之事,方才下官瞧着陛下脸色不好,咳得厉害,殿下为陛下手足至亲,想必您的话陛下还是会听上一二的,还望殿下在旁多加提醒才是。”
“那时自然。”
“下官们在此谢过敬王殿下了,唯有陛下龙体康健,子嗣繁盛,才可保东元盛世稳固啊。”
刚巧这时进去禀报的春满走了出来。
“敬王殿下久等了,陛下有请。”
“几位大人的心意,本王清楚了。”赵景湛微微颔首告辞,提步朝殿内走去。
将敬王引入殿内之后,春满便命宫人悉数退下,紧接着自己也退了出去。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赵景湛行礼的手才缓缓放下,扫过赵倾城身侧那两樽巨大的暖炉和暖炉旁如火如荼的杜鹃花,最后目光定在他身上披的那件厚重大氅上。
如今殿内暖的将春日才绽放的杜鹃都催开了花,陛下的脸色却依旧苍白,瘦削的脸庞掩在大氅的玄色毛领间,显的愈发惨淡。
“陛下应当多加注意龙体才是,政务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
赵倾城将手里的朱笔搁置在笔山上,又拢了拢氅衣,这才看向赵景湛。
“朕的身体朕最清楚,五哥不必忧心。”
言语间,他轻咳了几声,随即端起手旁茶盏抿上一口压了压。
赵景湛却担忧道:“这几年陛下焚膏继晷操劳过甚,龙体乃国之根本,如今东元河清海晏物阜民熙,陛下实在不必再如此耗损自身,于国于民于社稷安危,也请陛下兀自珍重。”
“既知朕操劳过甚,五哥何不重归朝堂助朕一臂之力?”赵倾城缓缓吐出这句话,分明早已思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