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有人要故意借机生事,交泰殿的事一夜之间不胫而走,骇人听闻。
一朝东窗事发,世人才知陛下的宠妃竟是背负几十条人命的朝廷通缉要犯。
朝堂风向骤变,本已不打算再插手陛下内事的百官集体变卦,一时间口诛笔伐,文臣用尽最恶毒严酷的词句去声讨皇贵妃,像是饿了许久的秃鹫终于找到了啃啄的猎物,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武官这边由陈钧乔和凌与枫压着,无人敢在此时火上浇油,却也不敢再随意表态站位。
平民百姓那里也是风言风语,飞短流长,只不过帝王家事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过遥不可及,多听一分得不到好处,少问一句也掉不了一块肉,所以未掀起太大波澜。
远在驿站的顾牧和接到飞鸽传书,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往回赶。
章己程连夜带领刑部的人将悍匪盛九所有的在宗命案规整合一,于朝会之上当众呈奏,白纸黑字,罪行昭昭。久病卧床的章国公更是直接被人搀着来勤政殿前要求面见陛下。
章家人豁出命来逼迫陛下公开处置皇贵妃,无异于是想让陛下给自己惨死的嫡孙讨个公道。
可显然陛下有意偏袒,众臣的请愿奏疏尽数驳回不说,连平日里勤政殿的面见也免了,朝野上下为此怨声载道。
盛澈被软禁在交泰殿中,早已失去与外界的关联,她打探不出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无心打探。
直到殿外换了三班守卫,天色由暗至明,又由明转暗,紧闭的殿门才终于打开。
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在软塌上呆坐了一夜的盛澈迟钝的抬起头,瞧见来人眼中的疲惫和颤动。
盛澈像是做了场梦,低头才发觉身上染血的衣袍还未换下,如今血迹已经干涸发污。她慢吞吞起身,将外袍脱下扔在脚边,一语不发的去衣柜处寻找干净衣衫。
虽不想承认,可她还是不愿让赵倾城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肮脏的样子。
“非要如此吗?”声音猝然在身后响起。
盛澈拿起外袍的手顿了一下,平淡道:“那你告诉我,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就是为了离开我?”赵倾城盯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哑声质问。
由于没有陛下的命令,无人敢随意进出交泰殿,殿内的炭火熄灭了,有些凉意。
盛澈将绒袍穿起来,回过身去静静看着他,那张再好看不过的脸,那双但凡只要她说一句重话就会难过的眸子,她唯有撇开目光,只答:“是为了离开。”
如今盛澈任何话落在赵倾城耳朵里都太过沉重,沉重到他反复斟酌,沉重到他失去判断,只单单往心里去了离开两个字。
殿内实在太过安静,静到细微的响动都清晰可闻,盛澈听得出,那是赵倾城掩在衣袍下紧攥的指骨发出的声响。
本以为他会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直到冰冷的指尖覆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温柔的磨蹭。
那处应是有干涸的血迹。
盛澈反应过来,下意识闪躲。
“我让人传热水进来,你清洗完之后就好好歇着,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盛澈不敢抬头看他,因为自己赌对了。
赵倾城走了之后不久,内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惜错带着两个宫人进来备下热水,殿中的炭盆又一次燃起,烤的整个房内暖意融融。
惜错姑姑告诉她,请愿从严处置她的折子多如雪花,太后那边联合天枢院的老臣要陛下立刻废掉她的妃位,打入大理寺候审,皆被陛下铁腕镇压悉数驳回。
赵倾城虽行事狠厉但政事上向来从善如流,继位以来颇受朝野内外称赞,贤明通达勤政爱民,可盛澈的事情一出,恐将先前积攒的所有声名毁于一旦。
为此天鉴司以为陛下召了邪祟,已经打算开坛做法,昭敬神祇了。
听到这里,盛澈觉得甚是荒诞,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娘,您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哪?”惜错被蒙在鼓里做了帮凶,但她并不埋怨盛澈,只恨自己没能早早识破小主子的心思,好早些阻止。
“万一陛下扛不住那些人施压,将娘娘……”惜错不愿再说下去,生怕一语成谶盛澈会有何不测。
盛澈却并不如此认为,那些人了解赵倾城的脾气,知道自己就算是死谏也威胁不到她的性命,他们能做的想做的,只是废掉她,让她远离陛下。就如天鉴司宣扬那般,她是邪祟,是妖魔,是媚主惑上的狐狸精,只要她远离陛下,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初。
赵倾城不会让她出事,这才是她破釜沉舟的底气。
其实她才是那个让赵倾城成为众矢之的人,是她亲手将他推到如今进退维谷的境地,他舍不得杀她又迫于世俗的讨伐留不住她,所以,他能选的路只有那一条。
盛澈知道自己不择手段卑鄙无耻,但她也坦诚的告诉了他,她没有更好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