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回禀,皇帝大怒。
连他关怀林先生的子嗣,还怕有损先生与师母的夫妻感情,都不愿强迫师母接纳新人,要先私下确定过林先生之意再论。闫氏之母算什么,怎敢这般当众问到师母面上!
他让闫氏反省,她就反省到联合宫外之人一起逼问师母吗?
把师母气出好歹,谁来给父皇翻译《原本几何》?靠鸿胪寺那些胡子一大把,却只知道吃白饭的?
“来人!”顾着太上皇还睡着,他只得压低声音,“速去告诉皇后,今后不许闫婕妤的家眷再入宫!凡递帖子进来,一概打回!”
太监忙滚去了。
皇帝这里又自己后悔:
当日为何总怕父皇会废他,从重臣之家选了这些妃嫔进来,还许妃嫔家眷每月入内看视?
如今宠她们也不是,不宠了冷落着,一则不忍,二则又恐寒了众臣之心……不过闫家是该教训教训!
闫氏这般不知礼数,也恐教坏皇子。
皇帝又命:“去告诉皇后,且把五皇子抱到临凤殿养育,不许闫氏再见。叫她闭门思过!”
又一个太监滚去。
除夕佳节团圆日,皇帝在紫宸殿给上皇侍疾,皇后正率领众妃嫔和皇子皇女在太后膝下侍奉。
皇帝不知他的两道旨意过去,闫婕妤已经晕在凤藻宫。
他自己闷坐一会,又到上皇床前来。
太上皇低烧中半睡半醒,要水喝。皇帝忙亲自捧碗,喂到父皇口中。
“够了,够了……”太上皇手指微动。
皇帝忙将水碗移开。
“咳咳,你,”太上皇咳嗽着,“你又为什么事犯难呢?”
皇帝忙摸自己的脸,笑道:“竟又叫父皇看出来了。”
“你能藏住什么事。”太上皇微微一笑,“快说吧。”
皇帝便将林家与闫家之事简洁说出,又说了自己的处置,笑问:“父皇看,可还妥当?”
“一个婕妤,一个婕妤之母,还有你自己的皇子,有什么妥不妥当的。”太上皇打量着皇帝。
他问:“你不许兵部尚书的夫人再入宫,却不怕他恨你。你是,已经明白自己是个皇帝了?”
皇帝怔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子焉敢有怨。”太上皇看着他笑,“也好,也好,你如今终于有了做皇帝的样子,朕……也能心安了。”
这话中的不吉意味太重。
皇帝双膝跪在床前,眼泪喷涌而出:“父皇!儿臣实离不得父皇!求父皇万寿无疆……一直教导儿臣……”
他自己怎么担得起这天下!
“朕这一辈子,总算养出一个好儿子……”太上皇亦老泪横流。
他不似贾敬,一辈子只养出一个毒死他的儿子!他是有几l个不孝子,却还有一个孝顺儿子!
父子俩哭作一团。
“内相”——掌印太监—
—戴权(),与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互看了看⒁(),两人只得上来劝慰:“老圣人身体未安,不宜大悲啊。”
皇帝忙自己抹眼泪,边哭边笑:“都是儿臣不好,勾起父皇的伤心!儿臣已经不哭了,父皇也请别哭了!”
太上皇摸着皇帝的头,哭得头脑昏沉,仰在枕上,不觉又昏睡过去。
他再醒过来,更觉得鼻塞头痛,张目一看,皇帝正坐着睡在他床边。
小五啊。
太上皇费力抬手,亲自拍醒他,笑道:“去偏殿好生睡罢,睡好了再来,朕还有话教你。”
“父皇!”
皇帝惊醒,猛看时辰,忙起身行大礼,抬头笑道:“父皇,儿臣恭祝父皇新年康泰、福寿齐天、江山不老!”
他被上皇含笑撵去歇息。
不到两个时辰,他起身,穿朝服去接受群臣朝贺之前,先来正殿看父皇是否还要见他。
太上皇醒着,命他进来。
“你想赏江夫人,林爱卿推辞,是他忠诚本分,但江夫人的确有功。”指着就放在龙床边的几l页几l何算学题,太上皇说,“既有功,便当赏。何况你想赏。不过不如朕先替你赏出例,今后你再想加封加赏,有人劝阻,便可抬出朕说话,谁敢再拦?”
皇帝不愿听父皇这般言语,似乎父皇真的命不久矣。
太上皇却不许他伤春悲秋。
他又拿此事举例,仔细教导皇儿如何与臣子博弈:“如今朕还老病,今日也不去露面,新年初一吉庆之日,又有谁会为了一个虚职都不如的封赏,特地到紫宸殿来让朕不快?这事便能成了。朕先虚封,将来你多加实封,林家记的便还是你之恩德。封女子为官又毕竟出格,将来林家若有何不妥,你裁撤其职,想必更无人阻拦……”
皇帝便暂且抛去一切私情,静心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