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印泥和硃膘膏,樟木小匣装的那种。”
“买。”
“各色蜡纸笺子先来个百十张吧,”虹猫沉吟一下,“对了,蓝兔,我听说东市有家纸铺子仿出了澄心堂,也不知好不好,买个一两尺我回来试试再说。”
我无奈扶额,“你这算是敲诈……”
他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甚是清秀,一字一顿,“不是‘算是敲诈’,这‘就是敲诈’。”
言罢忙眼疾手快按住我拔簪子的手,笑盈盈道,“别动气,冰碗吃不吃?”
我望了搁在镜台前的碗里一眼,汝窑瓷碗里满满当当盛着碎冰,边缘儿一圈葡萄、蜜瓜和荔枝,绛紫的绛紫,莹白的莹白,最上头浇了一层渍过甜杏的饴糖汁子,宛若玲珑剔透裹在彩锦纱衣里的婀娜少女,看着便口舌生津。
我欲接过羹匙,一伸手才发觉手上都是方才的桂花头油,恐沾了勺子,悻悻缩回手。刚抬头,一匙却忽然递到我嘴边了。
虹猫结结实实喂了我一勺,笑说,“味道好是好……”
我嚼了嚼,听出言尤未竟,问他,“然后呢?”
他两弯剑眉轻轻蹙了蹙,一手捧上腮帮子,“只是太凉,吃多了倒牙,我都牙疼半日了。”
我一惊,诧然道,“你吃了多少?”
他支支吾吾,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六碗。”
“我的小祖宗!”我一下站起来,一锤他胸口,急切道,“贪凉也不是你这个贪法!你牙疼怎么不早说?”
“我只当忍忍就好了,谁知道越来越疼。”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梳洗懒画眉”了,两手伸到虹猫嘴边,使劲儿一掰,凶巴巴道,“张嘴!”
他乖乖张开嘴。
虹猫身量比我高太多,我直着脖子看太费力,干脆一把将他按进椅子里,他坐着,我站着,一弯腰正好。
我取了一枝干净极细的圆头银簪,借光在他喊痛的地方轻轻拨弄两下。
“还好,只是牙肉肿起一点儿来,不碍事。”我取出簪子,松了一口气。
“给你上点清凉活络丹如何,两个时辰肿就消了。”
他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脸上了,道,“那东西怪苦的……”
我将抽屉里放的盛清凉活络丹的药匣子拿出来,搁在手心里,冲他道,“那你是要苦呢,还是要疼?”
虹猫想了想,妥协道,“还是要苦吧。”
“早说么……”我哑然失笑
我取了簪子,簪头挑了一点儿上去,看不清嘴里,我又生怕扎着他,蹙着眉,手压根不敢轻易抖一抖。
“好了。”
我折腾出一身汗,搁下药出了里屋。
碧纱橱的采光比卧房要好得多,红木的长窗上蒙着水色和天青的二色绢纱,将外头刺眼的金色日头筛过一遍,只剩下微而细碎的淡光。我坐的那一张贵妃榻上,又有木头搭的罩子,上头是绿色的薄纱,不为了防蚊虫,只是这么浓淡相宜的蒙住,好看得紧。
“你且少吃一日冰的罢,没得好了伤疤再忘了疼。”我素指捧着茶杯,打趣他。杯里却不是茶,而是雪泡梅子酒。
他没言语,只是笑。
这个时节热得出奇,没处寻雪。我有这口服不过因为后园子竹林里修着个一亩见方的地下冰窖。那冰窖在地上看什么都看不出来,须得开了机关,从露出的半截石狮子头后面摸到大门,顺着甬道走下去,开了锁,才算到了。
碧纱橱里湿气有些重,虹猫见我一头细细密密的汗,自去香匣里取了几块沉水香,豫备细细地燃起来。
他低眉,银钳在香笼里轻轻拨弄,睫毛染上微黄的金色,愈发纤长。屋檐处传来鸟雀热闹而欢快的啁啾,他周身的气象却是静的,静得恬淡安宁。
我还有些不乐意出声打破这幅美景,挺等着虹猫把香燃起来了,才开的口。
“明儿是中元节。”
想是嘴里的丹药还没全化开,虹猫只嗯了一声。
“清泉寺昨儿才送了帖子,说是正赶着盂兰盆会,寺里感念香客,要开一场素斋。”
“素斋?”虹猫挑了挑眉。
我又往杯子里斟梅子酒,道,“这个倒是往年都有的,我小时候常去,不过如今有你在,不如我们一道。”
我起先还担心虹猫因为暑热要不去,谁知道他答应得很是爽快。
“去就去罢,就当散心。”虹猫淡笑道。
我满心里只想着晚膳的素斋,中午空喝了一肚子的酒,紧等慢等,好容易熬得日头快偏西。
清凉寺毗山而建,寻常香客拜佛都要连走四五百级凹凸不平的青石台阶,很是苦重,但对我们这些习武的人却是格外照顾了。
那白衣的身影在视野里轻盈地几个腾跃,有如脚踏流云清风,快到看不清身法。足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