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一 鹧鸪天
玉蟾宫的荷花开得正盛。
清风泠泠,吹皱一池澄澄碧水。荷叶接天,大的从池底淤泥扶摇而上,高出水面数十寸。小的也有碗口大小,圆润清正,煞是可爱。放眼望去,玫粉色娇艳欲滴的芙蕖掩映其中,只露出半扇儿袅娜多姿的脸颊。
虹猫在湖心亭摆了条长案,画画用的。他轻衣缓带,长发以一段白绢在脑后轻轻束起。在亭下酽酽的阴翳里,这么一幅清爽的打扮更衬夏日。
这打扮是我给他想出来的——我总打趣他一身劲装穿了四季,连刺绣针法和样式都不曾变上一变。因而效仿魏晋名士风流倜傥的打扮,给他弄了几身新衣裳。
实在是个衣架子,新衣裳不上身还好,一上身简直迷得人七荤八素,简直叫我移不开眼睛。
我三心二意,一面帮镜子前的他绾头发,一边偷看镜子里头那张俊脸,还一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辛亏这小子被我遇上,不然出去了怕是要祸害多少良家姑娘。
虹猫坐在铜镜前,拈起袖口上的纹路细细打量,正在稀奇,一抬头看见我对着镜子傻笑。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连忙摇头,“没。”
他愈发不解了,“那你乐什么。”
我将手里乌丝弄得妥帖,道,“乐你长得好看不行么。”
他听了这话陡然笑出声来,握住我帮他绾发的一只手,故意逗我,说:“吾孰与城北徐公美?”
我闻言,晓得他占我便宜。一扯虹猫头发,听见他吃痛叫了一声,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俯下身子,凑到他耳朵跟前。
他那耳朵色如白玉,日光下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血丝脉络,耳垂柔柔软软的一小团,不禁让人心生揉搓之感。
我故意将唇贴近他的耳朵,气流轻轻拂过他耳前皮肤,轻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耶?”
想是被我弄得发痒,虹猫整个人缩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耳垂,转过脸。
我本就凑在他耳边,他这么一转脸,两人正好四目相对,距离不过咫尺,已经是鼻尖挨着鼻尖。
那家伙的睫毛闪了两下,狡黠一笑。
我只觉虹猫的手覆在我后脑勺上,朝他那个方向轻轻一按。我的唇登时撞上两片柔软如棉絮一般的东西。
他浅尝辄止,松开我,笑着说。
“天热归天热,你怎么又脸红了?”
我还在嘴硬,“你才脸红!”
虹猫莞尔,朝镜子一挑眉。
我顺着方向望过去,铜镜里的人脸上云蒸霞蔚,红霞都快蔓到耳根子了。
我一时又羞又气,抽身欲走。虹猫伸出手,扯住我腰际束带,一把拉进他怀里。
坐在他腿上,我真真是脸红也不是,不脸红也不是。
他凑得近了些,下巴搁在我肩上,两手环在腰际,像是失而复得什么一般,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唉,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呢。”
暖气拂过耳畔,正是炎夏,以前的这个时节,多说一句话都嫌热,更不喜和别人黏在一处。
但这样的习惯,我当时晕晕乎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少说了几个字,”我捏住他白嫩的脸,一字一顿,“是为什么这么喜欢戏弄我,才对。”
虹猫闻言,一勾唇角,当然因为我捏着他的脸,他这么一笑并不十分显眼。但还是被我瞧见。
我手上的力道暗暗大了些。
“停…我错了…我错了…”
听见虹猫忙不迭告饶,我松开手。
“河东狮吼。”他眉目间笑意朗然。
“那你是什么?”我白他一眼。
虹猫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惧内。”
我哑然失笑,心满意足地覆上他的唇。
“想什么呢?”
虹猫指节轻弹我前额,笑说。
我一怔,抬头看见虹猫手中的画笔,才发觉自己神游了大半日。我连忙起身,到长案跟前。我发呆的功夫,他这幅长卷绘制已差不多到了收尾的部分了。
卷上绘着满园夏景,莲叶以淡墨勾染,细笔描出叶脉,密密挨挨地舒卷,几乎覆盖水面。当中荷花穿插相拥,娇嫩欲滴,设色淡雅,恍若清风拂面。整幅画笔法细腻,着色干爽,不见半点浮丽谄媚之气,只是名士高远闲逸,收放潇洒自如。
他素手执笔,寥寥几下,留白处便现出山色空濛。
“好了。”虹猫将笔一搁
我叹了一声,恨不得将自己这两双眼睛都扑到那画上去。
“这都是谁教你的?”
他一手伸进水盂,洗净指尖残墨,转头冲我道,“是我爹。我小时一直跟着他,下棋画画之类的都是他教的。”
想是画画耗了不少气力,虹猫将东西收理干净,懒懒地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