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得胜甫一踏出门外,宋瑜从身后喊住他,“去,将我的马牵来,”说完便大跨步向外。
乌黑的马儿在长街奔腾而过,身后侍卫紧紧跟行,过路的行人纷纷习惯性地避让到一旁,神色忿然,却不敢斥骂,不知又是哪家的王孙贵胄,大周律令严禁在上京城内纵马惊扰百姓,偏偏这些人屡禁不止。
宋瑜一行最终在半路之时碰到有齐王府徽记的马车,车夫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
樱桃与环儿互视一眼,目光投向了顾蘅,她羞恼地瞪她们,心中又欢喜又无奈,偏偏他阵仗大,闹出这么大动静,马蹄声震天地响,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去前线打仗呢。
樱桃伸手撩开前面的帐子,顾蘅坐在最中间,目光所及就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宋瑜,跳下马来,往她的方向而来,立在车架前方,一双狭长凤目里似有化不开的情意,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谁也不肯露怯挪开,顾蘅此时不止是脸红,连耳根子都隐隐发烫。
最后还是她败下阵来,眼睛疼,脸颊挪到一旁,面前的人只能看到通红的一只耳朵。他伸出左手,等面前的她来牵,“随我骑马回去。”
樱桃见她不动,轻轻扯了她的袖子,示意她转过头来。
她平素也不是矫情人,斜睨了他一眼,还是将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入他的掌心,娇小柔弱与宽大粗粝之间有极为鲜明的比对,放佛就是这么轻轻一握,也有千般旖旎。
顾蘅之前坐马车未披斗篷,九月的风已带凉意,顾蘅靠在他的胸膛,他的披风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终是在亮色消失之前勒马停在王府大门。
她不敢向之前一样扑在他怀里下马,担心扯到他伤口,自己踩着马镫小心地跳了下来。“殿下怎么能左手纵马呢,咱们要遵医嘱,好好养伤。”
宋瑜牵住她的手,将她往府里带,语气不无放松与惬意,“好得差不多了,先用晚膳,近来天凉,需得贴秋膘了。”
“又不是等着过年宰来吃,我才不要长胖。”若真是贴了秋膘,那她还能好看吗,千万不要低估一个女子的爱美之心。
可是当顾蘅看到小炉子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锅子,花瓣短密的白菊洗净,两三朵完整的菊花在锅中漂浮,如同银盘落月,煞是好看,其余撕成茬丝搁置在沥篮里,香气扑鼻,一闻就知道是鸡汤打底。
顾蘅喝了一口汤,滋味清香芳馥,胃口大开,先前说的绝不多吃的誓言就烟消云散了。
“哇,这两日我看花园子里菊花竞开,鹅黄衬紫的,我就知道该吃它了,殿下与我心有灵犀呢。”顾蘅惊喜出声。
“是厨房下准备的。”宋瑜举箸夹了切得菲薄如纸的生鱼片,沸水中翻滚几次后,再蘸了料碟,搁在了顾蘅的碗里,顾蘅朝他一笑,径自吃了。
配菜还有鲜虾,生鸡片,时鲜的小青菜,这个季节鲜嫩的蔬菜金贵着呢。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沉浸在累代权势富贵中的达官贵族们,大概最向往的就是这般风雅之事了,这也是太平盛世中的珍馐佳话。
再有这菊花锅子最适合禀质素弱的闺阁女子,平肝舒郁,不上火又润肌肤,与娇客最宜。外头有名的菊花锅子都是自家柜上养的,对白菊要求极高,须得花瓣挺立,花心一律纯白,烫熟后亦是不苦不涩。
贵族们更是以此为攀比之风。
丫鬟为两人盛了菊花鱼粥,里面搁了姜丝与蟹肉,滋味当真绝妙。
“你怎么饮酒,伤还没好呢。”顾蘅伸手去夺那酒壶,被男子举高避开了,“是黄酒,不烈的,今日加了鲜菊花捣的汁水,暖暖身子而已,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他带着笑意看她,顾蘅竟然瞧出了一丝挑衅与无赖,他平时都装得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顾蘅真的是服气了,哪有人这么糟践自己的,还是太过皮糙肉厚,对他而言不过区区小伤?
“菊花酒倒也风雅,那我也要喝,佳肴已备,只差美酒了,殿下独自喝闷酒有什么意思。”顾蘅将一侧空着的酒杯搁在他跟前,学着他的样子挑衅看他。
饭已半饱,额上沁出微微的汗意,是极舒畅的状态,这时候再来一点小酒,那日子可就太美满了。从前在家时也不是时常能喝的,云氏在这上头要管束她,说是要知道怎么酿酒,也算无事时的消遣,却不能沉醉其中。
顾蘅的馋虫已经被勾起来了,云氏不喝到他的好酒怎会罢休?
宋瑜回想了下她的酒品,自是不肯,“听闻顾娘子擅酿果酒,擅长女工针线?”
顾蘅茫然,是呀,所以呢?
他低声咳了一声,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她,不似去顾府接她时的缱绻,反而眼神锐利,令顾蘅不适,“我这酒呢,是陈年佳酿,拢共也不多,顾娘子所学所会,旁人均是体会过了,本王倒是一样也不曾见识过。”倒不是没见识过,是没有得到过。
顾蘅被他这样一说,心中竟然升出一丁点的心虚来,这人最开始可不是百般挑剔的么,什么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