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坐下同母亲叙话,“阿瑜今日来请安了吗?”
太后目光一凝,打发了宫人,只留身边的严姑姑在门外候着,“你怎的问起他,哀家说过,婚事定了自让他回齐地。”
“儿子从不是要撵他走,上京城中波云诡谲,当年他几遭暗算,祸福难料,这才让他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儿子何曾不心痛。”
又接着道,“齐地从前是朕封地,是能保他安危的,如今看来,这四年间他将齐地治理得很好,军政归心。”
太后看着一向喜怒不显的皇帝此刻神伤不已,闭了闭眼:“我问过阿瑜,他说生在帝王家受了亿兆庶民供奉,他要挑起肩头的担子,他不怨你。”
太后将画册折页合上,淡然道:“皇帝今日倒是肯来看哀家了。”
圣上这两日为着武安侯一事头痛不已,又怕老娘问,自是避着。只冲沈太后讪讪地笑。
沈太后到这把岁数早就练就心如止水的境界了,只这一事确实气着她了。
“这几日弹劾武安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倘时弈不得用,那满朝文武就没有忠臣良将了,哀家尚在,就敢拿沈家开刀了。”沈太后愤然拍了一下桌子。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此事事关沈氏一门荣耀,太后关心无可厚非。
况太后又是圣上生母,母子关系融洽,自有自己的底气,皇帝再多疑,也疑不到太后这里来。
圣上顾承彦揉了揉眉心,安慰沈太后:“时奕的心,朕是知道的,母后不必担心。趁此机会正好看清朝中这些人是忠是奸。”
又顿了一顿,似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最终还是讷讷说了。
宋瑜封地在齐,齐地北边边境与冀州相连,如今武安侯在冀州独木难支,欲遣宋瑜前往支应,一来分担沈贺的担子,不令朝中其他人安插心腹。二来玉不琢不成器,欲将宋瑜雕琢成一块绝世美玉。
沈太后听了这话,好险一口气没上来。自从她当了太后又执掌宫务以来,平生不顺心之事极少,白贵妃也不敢在她跟前造次。
“皇帝是想时奕与阿瑜两虎相争吗?哀家虽是女流之辈,倒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且阵前换将是大忌。”太后到底是心中不平。
可是儿大不由娘,况自己的儿子是天子,天下大权,尽掌之于手。
圣上只讳莫如深道:“两虎相争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冀州兵权如同诱饵,谁不想去咬上一口,只要两虎相争,那些狐狸必然忍不住要动手了,从前揪不住的把柄如今会送上门。
儿子只是这么一想,具体如何还没定下来,朝野内外我也只能和母后说说心事了。”
沈太后到底是点了头,嘲讽笑道“皇帝还是想法子说服朝堂上那些忠臣良将吧,他们自有党派,是既防着武安也防着齐王呢。“
话是这样说,但沈太后多少也知道皇帝是为了太子两兄弟铺路,皇帝心中是疼他们的。
只私下还是跟陪伴多年的严嬷嬷数落,忠臣良将就非得是她的心头肉,一个是最看重的娘家侄儿,一个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宝贝孙子。要是谁有一个不好,都能要了她的命。
有多大的能耐担多大的事,偏生这两人都不是寻常庸碌之人,真是让她老人家操心。
又想着宋瑜要去冀州,正妻人选需得慎之又慎,如何定得下来。倘有合心意的女孩子,抬举为侧妃也能跟在阿瑜身边伺候一二。
前两日沈泽私下跟她讲,上巳节遇着一绝色佳人,将这小女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沈太后年轻时虽不是盛宠,但先帝多少还是记挂着她的。年轻女子谁又不是容貌倾城呢,绝色佳人怕是多少夸大了。
只沈泽说宋瑜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沈太后虽不全信,心里倒也信了两分。
家世倒是其次,纵是功勋权贵之家,谁又能贵重过得过天家呢,倘这女孩子果然懂事貌美,抬举她为阿瑜侧妃也未为不可。
若宋瑜这两年不愿娶正妻倒也罢了,只要他身边有如意的人,能陪着他携手并肩,去经受这世间的一切。
天家有多薄情,沈太后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还是是怕宋瑜心里苦,又无人可说,日后性子更加孤僻。
终是有个女子陪在身边,知冷知热,细水长流,才有过日子的样子。
沈太后十五岁便入宫门,一入宫中深似海,这一生再不得出。多少少女心事,柔肠百结在这深宫中都足够被碾轧千百回,空余一副冷硬心肠和铁腕手段。
先帝不说三千嫔妃,三百是少不了的,一年半载能想起来看她一回,都能惹得多少宫妃嫉妒。
再回首往事,沈太后都觉得像是黄粱一梦,怎么一晃眼满头青丝忽成雪。
她这一生遍尝孤寂,再不希望宋瑜经此痛苦。
等到宋瑜到自己这个年龄就会明白,这一生没有去爱过一个人,没有将一腔情意托付给一个人过,会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