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耀突然有些迷惑,不觉开始用仅存的意志审视自己,审视自己效忠之人交代给他的那些话。
“周中军,”李穆转头直盯着他,又道:“你已经跟曹寺人说过你是在为太子办事,现下如此抵死不认,倒更叫人怀疑,太子便是背后主谋。”
“我若不那样说,曹寺人岂会帮我?”周庆耀尚存最后一些理智。
“你还在维护太子。”
“你可知,一个将死之人,是不会管顾他人冤情的。”
“你如此大义凛然,恰恰只会证明你一心维护的不是始作俑者也与始作俑者脱不了干系。”
“炸死我父皇,太子即可顺利继承皇位本是你们想要的。”
“计划落败,自要一力承担。可便是如此,太子的嫌疑也洗不掉了!我父皇不会相信此事只你一人所为。”
又饥又渴又累又困的周庆耀本已神志不清,可听着李穆字字句句都是引导自己攀诬太子的话,他反而有了决断。
“桓王殿下,我愿供述,背后指使我的,确是太子李继。”说罢这话,他看着桌案上的食物和水,两眼直放光。“现在可以给我水喝给我饭吃了?”
“可。”李穆走向桌案,拿了一壶茶,一边无有间断地往他嘴里倒,一边提醒他:“你可要想好了,在公堂之上该当如何说。”
“桓王殿下,”周庆耀又问,“我招供了,您答应我今夜放我走一事也作数的吧?”
李穆本是背身向着他的,听得他这一问,勾起唇角笑了,也并不回头看他,只许诺道:“今夜子时,自有人来接你出狱。”
“多谢桓王殿下。”周庆耀不觉有些得意。
他本一心求死,却活于桓王与太子的皇权之争!定是他命不该绝。
公堂过审,三法司拿到周庆耀的供词,皆看向了在一旁听审的桓王。
他们都觉得这份供词,只是桓王想要的供词,却并非真相。
下得公堂,魏渊私下便找了李穆。
他压着心底的愠怒尚且好言相劝:“周庆耀这份供词呈送上去,必招圣人雷霆之怒。殿下为一己之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想清楚了?”
“雷霆之怒必然是有的。”李穆心中明镜儿似的,但他满不在乎,反笑道:“可东宫扶持周庆耀在先,桩桩件件,再加上今时他的这份供词,众口铄金,圣人再是相信太子,也难敌悠悠众口。”
“殿下这么做,又有何意义?”魏渊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更是着急上头。“圣人不会相信这份供词,定会彻查到底的!第一个要查的,便是桓王殿下你啊。”
李穆不为所动,只目光幽深地看着魏渊,告诉他道:“这一次,恐怕连岳父大人也无能为力。”
魏渊愣了愣,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李穆又道,“为了万无一失,猎人的陷阱常常不止一个。你只管做你应做之事。”
他话里有话,说罢与魏渊做辞,离开刑部衙门。
却不知在这场角逐中,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魏渊看着外头青天白日,看着他从容的背影,砸磨着他的话,似乎有点明白了,也不甚明白。
“岳父大人,”李穆又折身回来了,提醒魏渊道,“像周庆耀这样孑然一身之人,朝廷里怕不止他一个。你也不相信,一个人存活于这世上,不会干净得只有他自己吧?”
他顿了顿,接着道:“户部,早已不是朝廷的户部了。”
听言,魏渊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即拱手以礼,恭送了他。
桓王府内,李崇俭一得到福禄的消息便告诉了魏撄宁。
李穆三日三夜几乎都在与那周庆耀周旋,便是连她归宁的日子他也只匆匆陪了她回去连午膳都未用便走了。到头来,他在那刑部大牢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竟是周庆耀攀诬太子为幕后主谋!?这是魏撄宁万万未有预料到的。
便是得到这样的口供,难道天子就会相信是太子李继要害他性命吗?这一点,李穆想不到?
她不信他想不到。那么,他这是要做什么呢?
“或许,他有他的盘算。”李崇俭也说,“他不是还打算今夜放周庆耀逃离刑部大牢么?想必,他定留有后手。”
是啊!定然是有后招的。
魏撄宁遂没有多想,当即唤了魏嬷嬷进来,叫她让膳房准备晚膳,并嘱咐她:“前两天殿下说要喝老鸭汤,你让膳房早些炖上。他这些天也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汤里再放些党参、枸杞、当归为好。”
“是,我这便去膳房安排。”
李崇俭本要离开的,听得这话,不禁迟疑未有遁形。
待魏嬷嬷下去之后,魏撄宁注意到他还杵在屋里,不禁问他:“你还有事?”
“无事便不能与你说说话了?”李崇俭有些不满,想了想道:“你别光顾着给那个人吃好的,你自己呢?多久未有进食了?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自己倒觉得还很有精神啊……当真很瘦吗?”魏撄宁不由得走到镜前照了照,问李崇俭:“我这样真的很难看?”
李崇俭哪里是要说她难看?他从不觉得她难看。
“这样怕是不行……”他张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