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阿蛮也是个机灵的。在西边竹林的荆棘丛里发现一具白骨,她便熟练地装出了又惊又怕的样子,跑去将此事告诉了当家主母魏刘氏。
逢着此等大事,魏刘氏自然是要禀知主君魏渊的。魏渊很快便让人报了官。
这事情传出去,便显得顺理成章。接下来查查命案,便是提邢司府衙的事了。
诚然,屡破奇案的魏渊依着多年的断案经验,给出了许多意见,很快让负责此案的宋大人有了破案方向。
不出三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赵白氏嫡亲的女儿赵香儿——平宁侯府的三夫人。
事情到这里,开始变得棘手起来。
平宁侯府满门忠义。在祠堂里立着的,十有八九是为国捐躯的,活下来的年满十六的,也尽是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的。更何况平宁侯周放一向克己,家规甚严,便是朝堂上那些牙尖嘴利的御史大夫们,也不曾指出他半点错处来。
此等人家,岂是提刑司府衙一名小小的官吏开罪得起的?若非是这新任的刑部侍郎知晓此件案子的首尾,那宋大人至此定是要草草结案的。
莫说是宋大人,就连兄长魏延也开始劝说父亲魏渊莫要再插手此事。
“父亲,咱们方到京都尚未立下根基,岂能因了这桩案子跟平宁侯府过不去?平宁侯府的人犯下的事,那便是平宁侯府的家事,依着平宁侯的为人,他自会处置的。”
这个道理,魏渊自然是知晓的。但他向来行事磊落,又掌司法之职,若就此不过问了,他心里头实在膈应得慌。
“兄长此言差矣。贤士殉名,*******?”魏撄宁不知何时来的,已然听了墙根。她进屋向父亲和兄长施礼罢,便是不无玩笑反问一句,“圣人超擢迁升父亲入京为官,非是要父亲随波逐流做那趋炎附势的昏官吧?”
“阿宁!”兄长魏延听言立时垮下脸来,喝斥道:“官场之事,岂容得你一个女儿家信口开河?”
“延儿。”父亲魏渊则示意他闭口,要魏撄宁继续说。
魏延摇头,气恼地在一旁坐下,端起茶杯潦草地饮了一口。
“咝——”烫嘴。
“父亲常说,为官有四戒:戒不清、戒不廉、戒不检、戒不公。若屈于权势,便放任死者冤屈,非但不公,于父亲而言,还是不检、不廉、不清、不作为。您身为刑部侍郎,掌的便是邢狱之责。那提刑司的宋大人不敢管、不愿管的官司,您接过来管,正显得您刚正……”
“你可住口罢。”魏延摆摆手,实在听不下去了,“多算胜,少算不胜,况乎无算便要以卵击石?若依你之见父亲接下此事,那父亲便是拿自己的官生做赌。”
“如何赌不得?”魏撄宁回道,“为他人之不敢为,为他人之不可为,恰是父亲快速立身京都的要诀。”
“冒进!”魏延驳斥,“如此冒进,何谈立身?只怕是还未做点什么,便要被人轰赶了去。趋利避害本是官场法则,更是做京官的法则。”
“兄长书读得比我多,我自说不过你。”魏撄宁以退为进,只想快点结束这没有结果的争论。“可兄长有无想过,圣人超擢升迁父亲,史无前例,本就令朝堂哗然?”
魏延默了少刻,与父亲魏渊相觑看了一眼。
魏撄宁便接着道:“无论父亲做与不做,一言一行,都是多少双眼睛等着瞧的。有人瞧父亲平平无奇,就有人瞧父亲孤峰突起。圣人破格升您的官,想必是后者。如若父亲守拙而不露锋芒,怕是要辜负圣人一番良苦用心的。”
“阿宁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兄长魏延的思路,终是扭过来了,但他仍然心存顾虑。“可这枪打出头鸟,稍一不慎,便是池鱼之祸、灭顶之灾啊。”
“是你多虑了。”魏渊心中已有决断。他遥叩宫廷,诚挚道:“我乃圣人之臣,自当为圣人分忧。为官之道,遑论趋利避害?不违本心方是正途。”
魏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反观自己的畏缩,心中倒有几分惭愧。
“兄长就莫要为父亲的事忧心了。父亲这边,自有阿宁护着。兄长只管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科考。届时榜上有名,在朝堂谋个一官半职,再替父亲分忧不迟。”魏撄宁眼睛里闪着光,格外明亮。
“我竟不知,有一天阿宁也能护着父亲。”魏延发笑。“从前,怕是为兄小瞧了你。”
“阿宁从小多智,若是个男儿,方方面面,未必输过于你。”父亲魏渊目光里满是赞许,可转瞬又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可惜……”
“是福不是祸,有何可惜的?”魏撄宁知道父亲又要感慨自己的“异食癖”,忙截断了他的话。“现下有淮安王在身边帮我,我也不愁吃食的。”
而说到淮安王李崇俭这只鬼魂,兄长魏延不禁问:“阿宁,那淮安王可与你说过他何时能了了这人间事?这常在咱们府上住着,多少有些……不方便。”
魏撄宁却道:“他留在我身边,可堪大用。如若他愿意,我都想让他一直留着呢。”
“这可使不得……”
“我看使得。”
父亲,总是依着女儿的。
而李崇俭能堪大用,倒也不是魏撄宁胡诌。此番赵白氏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