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遥遥地,立在极北荒原贫瘠黑暗的土地上,目送戈达神采飞扬的背影。
他沿着赤水行走,斗篷隐没于黑暗。
命轮刻录的未来,竟是连魔都要来分一杯羹啊。
赤水沿着西极洲与诸侯国南夏交界处缓慢穿过整个西极洲大陆,穿越经纬线,汇入北极洲荒原高地,汇聚成海。
夜空下高如蜃楼的冰川正在缓慢而又坚定地移动,冰川所过处,无论高山或河流都被摧毁。
这冰川……
像极了那个南夏境内那位小小的、未来的王。
第二天破晓,希便纵身爬上最近的一小朵云,轻轻地对那朵云说,“带我去神殿。”
那朵云为难地向上爬了几百米,然后把她托付给另一朵云。
希跳过去的时候,原先那一小朵云就散了,被清风吹散的无影无踪。
从南极洲偏隅一地的南夏深宫,到西北海外的赤水海妖王殿,到极北荒原,再去西极洲畀予国山脉之上的神殿。
这一路,迁徙流离,繁华事散。
希目视云卷云舒,寂寞地笑了。还有一点她不曾告诉戈达的事实是,雪山上人来人往,人山人海。山是云山,海是云海。这朵云随即消散,女使们便到了另一座云山上。
他所谓的在雪山上遇见了白衣天使云韫,那朵云或早已成山,或早在多年前他伤好下山时就被风吹散了——却去哪里寻?
就连那个名叫云韫的白衣女使者,亦是随风飘走于四方,永不会知晓人世间还有一个修行人想尽了一切方法在寻找她。
她此刻,也许正漂浮于另一座云山、另一座云海,平静地救治下一人。
希不忍心告诉戈达这一切,因为于他无干。
他会在这寂寞的人世继续寻找下去,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
白衣女使们,是沟通神殿与凡尘的使者。她们生于云海云山中,消散了,亦再次化为云山云海。
一朵云韫散了,便再也无痕迹。
希乘坐一朵又一朵的云,换到第三十三片云朵的时候,她终于在白色茫茫处看见了神殿的一角。高大玄武岩柱子溶入天际,直耸云端,从云端遥望只觉石柱林立云海缭绕。
希跳下云头,隔着几步远的地方,站在神殿门口。
巨大宽敞的白玉阶就矗立于眼前。
一步步,拾步而上,然后就能进入她自幼生长的神殿。
但是希没有迈开步伐。
自她奉命离开神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也不知道为何,明知道回不去的地方,她竟然会如此留恋。
希久久地立在神殿前。
透过高耸的玄武岩石柱,希能依稀听见神殿内传来琴箫筝瑟之音,洁白云海中花香萦绕。
即便闭上眼,她也能透过额心血月轮看见空旷神殿内诸多仙灵。沿着长长的宽敞回廊,未来的诸神们正在追逐着嬉闹玩耍,跳跃的水与火,或突然隆起的山丘,都不过是他们的戏耍。
未来的诸神们尚未成年,尚不明白神殿外的纷杂世事,也不理解尘世间的悲欢喜乐。
他们会迎来各自截然不同的命运。
也许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些,也会如此刻的她一般,站在神殿外,却再也不能踏入半步。
希的眼泪如雪片般纷纷掉下来。
扑簌簌。
神殿内似乎有人听见了这场寂寞的雪,无声无息地,从宽敞落地石柱中快速闪出一道白色长袍的身影。
希透过雪泪抬头,就见到一个白袍男子怀抱竖琴站在她面前,身量极高,淡淡然立在那。华丽银灰色长发披垂至腰际,头绑五彩绳织额带,额间绰约有一道雪白的光芒印记。赤足立在白玉廊下,垂眸疑惑地望向希。
额心光芒一闪而逝,瞬息间被五彩丝绳编织的额带遮掩。
银灰发,源自于上古巫山。
这是一个巫族的乐师,怀抱竖琴,面色沉静如水。
他弯腰,右手叉心口,在希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这才淡淡开口道:“神女希,神殿已不是您所能进入的地方,为何徘徊不去?”
希哽咽着拼命摇头,雪片般的白泪掉落一地,扑簌簌,落地结霜雪。
巫乐师久久沉吟。
于一片静谧中,扑闪着翅膀从神殿内飞出一只碧青色的幼蛾。幼蛾似乎寻巫乐师而来,蹁跹不肯去,驻留于巫乐师宽大的白袍袖口,振翼流连。
青蛾振翼至巫乐师额心。
五彩绳织额带下,是巫乐师低垂的一双狭长美目。
巫乐师额间原来是一道雪白的竖琴神印。
希这回看清了。她诧异地停住哭泣,轻声问巫乐师:“您是神殿内的巫乐师?为何却与灵蛾结缘?”
巫乐师不语。
灵蛾一族生长于凡间与幻花谷的入口卫山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