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经桁的话不仅没有让她安定下来,反而将她推向更为飘摇的风雨里。
挂了电话,她看向那对焦急的夫妻,僵硬开口,嗓子沙哑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再等一等吧,不会有事的。”
她慢慢挪到墙边椅子上坐下,分明是医院坚硬的座椅和大理石地面,她却觉得自己漂在幽黑冰凉的海水里。
陈女士过来抓着她的手慌乱地说着些什么,她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却理解不了。
海水倒灌进耳朵和鼻腔,世界淹没在喧嚣水流里。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她和陈女士长得一点也不像,陈女士是标准的鹅蛋脸,大五官浓颜精致美人,她却是小尖脸,淡五官,她一直以为可能是她长得更像父亲。
所以她一直刻意忽略了,在她离家求学的日子里,出落得越来越美艳的乔溪。
为什么两个女儿,明明她才是亲生的,因为她健康,乔溪身体不好,所以才将乔溪养在身边,把她扔在乡下受老太太的挑剔谩骂。
她一直觉得乔溪身体不好,得到父母的偏爱都是应该的,所以她从来不比,不怨,她把乔溪当做亲妹妹,不管是奖学金还是兼职赚的钱她第一份永远是给乔溪买礼物。
乔溪晚两年上学,她每年把所有学习内容做笔记,细细做了标注,高中时每晚都会电话给她讲一个小时的初中课程内容。
就这样,乔溪还是只考上了县里最末流的高中,她依然一直帮她补习学习内容,生怕她考不上大学,一直督促着才让她考上了市里的三本。
因为身体原因乔溪不得不先休学,可心脏移植手术的高昂费用他们家很难负担。
陈雨硝不是没想过,如果当时找来的人不是林经桁,而是一个又胖又丑的老男人,她会不会为了三百万就协议结婚。
她的人生一直在自己手里,可是乔溪的呢?
她从很小的时候,从那年初中,乔溪顶着太阳在学校门口等她放学,接她回家吃饭,把自己的蛋糕分给她一半,她就把乔溪的人生也背在身上了。
如果母亲不是母亲,妹妹不是妹妹,她才是捡来的弃婴,那么她和林经桁之间,又算什么呢?
她这二十年感受到的微薄的爱,都是施舍么?
她一直强迫自己忽略高中出事那年暑假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那时在他们家里暂住,看见他们三个一家人的温馨,而自己融不进去,宛如远道而来的客人,永远是多余的那一个。
放置瓷器的木头宫殿终于失去支撑,轰然倾塌,满城风雨飘摇,满地断壁残垣。
不知道林经桁做了什么,很快血站就送来了血,手术圆满结束。
陈女士欣喜若狂,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另一个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江逾白接到陈女士的电话后,是在公寓附近的一家书店找到人的,陈雨硝以前很喜欢待在这里的角落,随机看一本书。
但今天她什么都没看,只是坐在窗边发呆,窗外正对着马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这座城市好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我以前只当陈女士和阿溪同血型是巧合。”陈雨硝嘲弄地扯了下嘴角,“罕见的熊猫血哪能有那么巧。”
江逾白已经从陈女士那里知道了真相,他手掌搭在陈雨硝肩上,站在她身侧轻声安慰,“她当时也是怕你认为自己是捡来的女儿对心理成长不健康,才说你是亲生的,乔溪那个身体她不能把你养在身边也是真的,她心里有没有把你当女儿这个你自己明白。”
“嗯。”陈雨硝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
她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个事实,二十多年来从未怀疑过的血缘关系一朝成空,自己是一个无父无母,从出生就被抛弃了的人。
无所发泄释然的悲伤在心缝里扎根蔓延,呼吸都是一场场难以承受的钝痛。
“笑笑,你是谁的女儿不重要。”江逾白将她揽进怀里,声音里传来无比安稳的力量,“你是谁才重要。”
陈雨硝坐在椅子上,额头抵在江逾白胸口,颓然无声。
大雾四起,不见来路,人临深渊,不知前程。
不知过了多久,江逾白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放到陈雨硝眼前,平静道,“林经桁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陈女士和乔梁一直给她打电话,她就把手机关机了。
陈雨硝慢慢坐直了,看着江逾白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帅气男生头像正是林经桁。
只是一张戴着卫衣帽子的侧颜,没露多少脸,但城市夜景的氛围感拉满,陈雨硝开始以为是网图,林经桁说那是他自己,高中爬泰山时被顾危楼偷拍的。
铃声还在响,在安静的书店里显得有点突兀,江逾白见陈雨硝愣愣地看着,并没有接的意思,便直接点了接听。
陈雨硝有一瞬间明显的慌乱,茫然地看了一眼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