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缓缓醒来,只觉湿热的气息在脸上流连。
睁开双眸,入目一只大而清澈的马眼,正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这马儿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亦不知在此陪了她多久。
落爬起来,抱着马脸默默流泪。
原来祖母祭出半生阳寿,为她做出逆天改命之举,原来她就是害祖母殒命的根源……
许是哭得太久,温顺的马儿亦失了耐心,抖头打了一个响鼻。她松了手,抹掉眼泪,从马鞍上取下短铲。
此时天已黑透,坟地被残月照亮,好似另一个陌生的世界。落站在祖母坟前,低声说道:“祖母,若你魂魄未散便随我回家吧。”
许是多年风雨侵蚀,无人培护,坟上土质松散,不过一刻过去,就已挖到薄棺。再过半刻,棺面完全露出来。
落小心撬开棺面,只见里面躺着一副白骨,双手抚在腹部,衣服已然腐蚀成灰,薄薄附在骸骨上。
将方形黑布平铺在地上,落小心从棺中捡出块块骸骨放在黑布之上,捡至腹部时,拿起手骨,眼前一闪,只见一块发亮的东西落在棺底板上。落探手捡起,触手润泽微凉,仔细分辨,原来是那块祖母曾用来打开双鱼之境的玉圭。
落手握玉圭,渐渐收紧,想到祖母应是将玉圭吞入腹中,才得以等到今日送到她手中,胸口似又被利箭刺中,痛到宁愿立时死掉。手捂胸口跪伏于地,落无声恸哭。
将所有骨骸收整好,包上两层黑布,捆扎结实,落背起包裹,跃上马背。仰头望,残月与金星结伴西天,将要天明。她心中默念:“祖母,我背你回家。”
她骑马离开泸郡,往东北行了三日,这天午后,到达一处山坡,再往前山势险峻,杂树丛生,并不适合骑马。她将马栓在一棵树上,独自一人背上包裹往山上攀去。
十五年过去,旧路已然不大记得。落沿大致方向往一处山峰攀去。爬至山腰,坡上几株古树参天,树叶婆娑,树下白骨嶙峋,一如昨日。落攀上平台,热泉依旧,蒸汽袅袅。放眼绝壁之上,花树仍在,含苞待放。
她放包裹于石潭岸边,脱去衣物,坐入热泉之中。连日奔波,杂乱的心绪,在此处稍得片刻安宁。仰头望头顶毒花依旧,似与十五年前一般无二,不知它还要经历多少岁月才得天年。想着这许多雪白花朵盛放的美景,若就此了结一生,亦可算一种圆满。
不觉已近日暮,她站起,一件件穿回衣服,重新束好头发,背起包裹,朝空中喝道:“出来!我有话说。”
从侧旁高树上落下一人,褐色束服,黑巾覆面,腰挂一把短剑,看身形是个年轻男子。
男子侧头,不去看她,冷声说道:“你走错了路。往新都应折向正北。”
果然是姬玉。她说道:“烦你回去告诉公子。我有事要办。短则一月,长则二月便归。请他善待小耳。跟踪也罢,保护也罢,我皆不需要。”
男子惊讶转头,眼中尽是不赞同,“你这女子,竟然如此无理。就不怕公子降罪!”
落冷冷与他对视。太阳半落西山,昏黄的光晕在林间落下斑驳树影。
“我与公子有言在先,并非他属下。你只需将我的话带到即可。今日我已饶你一命,再无下次。”说罢,她跃下山坡,快步走下山去。
那男子想起至明之言,果然这女子难缠,遂也不再追赶,转头往新都回去复命。
落下山找到马,再次上马往东北而去。
此时已近腊月。越往北,天气越是寒冷,待行至中原与陈的边境小城黑石,正赶上今年第一场冬雪。再往北行即将进入邙山余脉,尽是石山碎岩,不便骑马。落将马舍于邮驿,一人背着包裹继续北行。
幼时与祖母进入邙山正是深秋,山景蔚为壮观,瑰丽无限,如今已是凛冬,虽尚无积雪,但草木衰败,罕见人迹,一片荒凉。
默默行了三日,终于又望到那绝壁双峰。此时已是傍晚,山高路险不宜夜行,她遂退回半山一处巨岩之下,生起篝火,暂宿一晚,明日天明后再登山。
翌日晨,日上山头,落整收停当,向双峰山出发。行出三里,至一处山坳,山坡林中传来断断续续说话之声。她略一迟疑,攀上旁边一棵巨衫,在高处往坡上张望,就见松林中有几位青衣女子,背着包袱走下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