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洛拉开门,还未抬脚,就被门外立着的至明堵在门里。
至明看洛斜挎草篓,知她又要去采桑果,便说道:“洛女,公子有话问你。”
“现在?”洛忍不住问道,这公子也未免太勤勉了些。
“正是,请!”至明回道。退后两步,让开门。
走进姬玉房中,门被至明从外带上。洛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
姬玉头带白色冠巾,一身素衣,玄色腰带,端坐于案后。案上摊开一卷简椟,不知是何书。
洛稍一打量,随即垂首躬身作礼,问道:“不知公子有何事问我?”
姬玉亦在仔细打量她。身量瘦小倒像了八分。那晚她黑巾蒙面,只记得双眸明亮有神。这洛女惯常垂首敛目,细看,眼线倒是极长,只是眼皮太肿,将眼睛遮了大半,好似总是眯眼未醒。脸型尚可,但肤色暗沉。总之,整个人毫无亮眼之处。平淡无奇的女子,却净做些令人意外之事,这或许便是此女的特别之处。
“洛女,你今日还要去采桑果?”
“正是。”洛答道:“洛屡受公子恩惠,却暂无可报公子之利,采桑果是洛力所能及之事,自当尽力为之。”
“如此,”姬玉阖首,“然,我今日即走,你待如何?”
洛静思片刻,回道:“若洛有可用之处,请公子差遣便是。”
“差遣便是……”姬玉问道:“若是没有,你又如何打算?“
洛再次躬身作礼,恭敬答道:“洛身无长物,唯每日捻土为香,祈天地诸神,保佑公子此生顺遂,无疾厄灾荒。”
姬玉心道:“果然,这么急着报恩,不过想早些离开。我却不想如你所愿。”
“不过小恩,不劳你每日为我祈福。”姬玉道:“我此行路远,尚缺一个随侍之人,你或可胜任,你看如何?”
洛垂眸,面有难色,“公子,此事不难,然家有祖训''不可为质,不可为奴,亦不可为妾。''洛不敢违誓,请公子勿怪。”
姬玉蹙眉,诧异问道:“你家在何处?我观你言行有度,必不是寻常平民人家,为何沦落至此?”
洛垂眸不答。
料到她必不肯轻易吐露身世,姬玉暗叹一声,沉声说道:“若无户籍,便是流民,上不得奴籍。你多虑了。不过雇佣你几月,待我回国,随你或走或留,你看如何?”
洛诧异抬头。姬玉又道:“若你到时想回国,我可设法帮你补办户籍。”
“当真?”洛惊喜问道。
姬玉阖首,“若你不信,可立质为证。”
他摊开一卷木简,提起笔,略一润笔,随即落笔,运笔如龙,一气呵成。
洛过去,见简上文字笔力刚劲,气韵雅正,倒合此人的气度。再看落款,已有姚山君三字署名。
她低声念道:“姚山君,夭桃之姚。”
姬玉抬头说道:“正是。你既识字,便自读一遍,若无异议,署名即可。”
洛却摇头,说道:“洛不过略识几个字而已。还请公子念与我听,指印亦可。”
姬玉于是读一遍,洛无异议,右手拇指沾墨印于简上。
姬玉唤至明进来,至明一手执简,一手挥刀斩下。简书一分为二,姬玉与洛各持一半,质简即成。
洛与至明二人作礼告退,各自回房收拾行李。牟时初,洛牵着小耳随姬玉等人下楼,吃过早食,六人出门离去。
纪州是梁国最大盐埠。繁华之景更胜安平。洛和小耳昨日不曾外出,错过了许多热闹。
闹市之中不可纵马,至明与至道皆牵马步行。小耳坐在至明的马上,摆着小腿,左顾右盼,好似游街。
于常既已知道洛以后都会与他们同行,便不再避忌,活络许多。
马车行至一处成衣店,洛与小耳随于常进去。即同为随侍,衣饰自然也要相同制式。洛给自己挑了两身靛青色衣裙,两双黑色布鞋,给小耳挑了两套天青色衣裙,两双靛青色布鞋。姬玉每日白巾素服,应在孝中,她二人既为同行人,自不能着艳色。想了一下,为出行便利,她又挑了一套男子衣装,靛青色窄袖上衣,黑色背夹,黑色束腿长裤,一双黑色布靴。
洛与小耳在成衣店后堂换了新装,旧衣收进包袱,走出成衣店,一行六人再次出发。
梁国盛产丝绸,不似中原国礼制森严,街上着锦缎丝帛的人颇多。风流男子喜将薄如烟云的细烟罗着在外层,取它的轻盈飘逸。富贵女子则爱将细烟罗着在里面,据说薄如肌肤,清凉沁人。
洛不由想起安平府遇见的那位贵人,据说他就是梁国人,且酷爱丝帛锦缎。
车马行至城门,守门官兵检过路引行李,一行人出城往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