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本已散去,此时从树干粗糙的纹理间、从树叶的脉络里,缓缓散发出奶白色的气体,很快笼罩了整个河岸,官员们想起身逃跑,可只要吸入一口白气,便手脚发麻不能动弹,守卫的士兵更是连兵器的握不住,勉强半蹲着不让自己倒下。于茫茫白气里,众人听到“嘶嘶”的如蛇穿行草叶间的声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蛇,是一根根手腕粗的藤蔓,扭动爬行,扣住众人的脚踝,圈住他们的腰,越勒越紧、越勒越紧……大部分藤蔓朝花云早爬去,闵衍抽刀劈砍,刀身都卷起来了,藤蔓丝毫无损。
巫师们把花云早围在中间,捏诀念咒施法,串铃叮叮、鱼鼓登登,原本洒在周围的硫磺硝石桃木灰与一大堆铁锈混合成的粉末瞬时燃起火苗,火苗随巫师手指方向乘风而起,如鸟扑向藤蔓,火势很快蔓延,藤蔓被烧得翻滚蹦跳,对岸几根刚触到水车,便被烧成了炭。
空气中满是木材烧焦味,花云早抬脚碾碎那些木炭,冷哼道:“南随木灵不过如此。”
南随山多林深,擅养木灵,有草木的地方都可驱木灵前往,水火不惧、刀枪不入。木生火、金克木,唯有金火齐下,才能制服木灵。花云早料到他们会派木灵来救景惜诵,早有防备。
景惜诵被绞到水里,憋了好久,水车却停止了转动,没有再把她带出水面,她渐渐有窒息感,她想她要死在这里了。意识远去之际,她感觉有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似是阮棠在耳边说:“惜诵,我来救你。”
岸上众人见被绑在水车上的少女的身子慢慢停止挣扎,以为又一个乱臣贼子被处决了。在众人纷纷收回目光时,河面“哗”地腾起两层楼高的大水花,摇转机关的人被冲倒在地,河水涌到两岸,站得远一些的人袍脚都被打湿。
待水花凋谢再看时,已不见景惜诵身影。
“闵衍!”花云早摸一把脸上的水,脸色阴沉。
闵衍忙带人朝水下一团白色追去,追之不及,便抽箭弯弓,朝水下人连发三箭。
他箭法很准,势如惊雷,便是天兵的神盾,也会被他的箭射穿。
闵衍回到原处,撩袍跪下。
“如何?”花云早问。
“属下无能。”闵衍垂头道。
他知道那是阮棠。阮棠没有出城,竟冒死来救好友。他把弓拉得很满,但稍稍偏离了方向。
花云早并不责怪他,只是道:“没想到阮家还有后人……”
阮家已没有后人了,更没有会水精术的人。阮棠是阮夫人的女儿,但不是阮家人。
闵衍对此心知肚明,但花云早不会想到,当年那场大火后清点遗体,确实多出个籍上无名的女尸,他以为那就是传闻中阮夫人的私生女,殊不知是闵衍暗中加进去的无名尸。
闵衍对花云早再怎么忠心耿耿,也做了两件背叛他的事,其一是对南泠不可说的心意,其二是为保阮棠性命编扯的谎。
许多事人力不可及,但也有些事,人力可为。
李辞彦在城东买了辆破旧简陋但还算结实的马车,从南门出,顺着河往下走到荒无人烟的偏僻处,把阮棠交代要买的东西又清点了一遍。马儿饮水,他摸着马儿的鬃毛,担忧地望向河水来处。
中午的太阳很晒,虽不似酷暑那样灼人,也逼得人不得不脱去外袍。粼粼水面反射着日光,一朵一朵金色的花闪耀炫目,李辞彦抬手遮去阳光,忽见水下有大鱼游来,正欲拔剑刺鱼改善一下伙食,那鱼慢慢浮出水面,影子渐渐变白,“哗啦”一声,鱼儿出水,李辞彦庆幸自己因伤反应不如从前,高举的剑没有刺下去。
阮棠把昏迷的景惜诵往岸上推,李辞彦连忙跪在地上去接。景惜诵浑身湿透,单衣紧贴身体勾勒出少女青春婀娜的身姿,李辞彦抱住她,像抱着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我等了好……咦,阮棠?”
阮棠耗尽力气和精神,抓住水下一块凸起的石头,勉强使自己不被水流冲走。短短一程水路,她可是拼了命,可见水精术确实不好修,多来两趟小命都没了。她愈发佩服阮夫人了,当时阮夫人可是用水精之力护佑她在水里漂了几十天。
“阮棠!”李辞彦终于发现不对劲,放下景惜诵,把阮棠拉上了岸。阮棠趴在地上呼呼喘气,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李辞彦,你看看惜诵怎么样。”
“还好,琵琶骨有伤,还有点发热,像是风寒。”
“他们把惜诵绑在水车上转。”阮棠翻个面,张手让太阳晒暖冰凉发抖的身体,“在此之前,不知又是怎样折磨惜诵的。”
李辞彦咬牙握拳,又恨花云早歹毒,又气自己没有保护好景惜诵。
阮棠躺了一会,动作缓慢地爬起来,只觉身体比平时重了十倍,身后的伤口泡了水,此时又滋啦啦地疼起来。
滋啦啦,像在油锅里煎熬。
李辞彦把景惜诵抱进马车,车里铺了很厚的褥子,阮棠也爬进来,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