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这吧,”卫迟忍着疼痛往里挪,见阮棠面露难色,又道,“放心吧,你看我如今这样,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外间实在冷啊!阮棠不再犹豫,裹着自己的被子爬了上去。
这张床是卫迟被赶到书房后新添置的,很宽。
暖意涌上来,睡意也扯着人的眼皮往下坠,阮棠几乎开始做梦了,忽听得外面“砰”地好几声,震得心肝跟着颤。
她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卫迟拉住她:“别怕,放烟花而已。”
大年夜的桑陵城,烟火照夜,响声震天,孩童们的欢呼吵闹声穿街走巷,驱赶着旧的一年速速离开、新的日子快快到来,人们的憧憬与祝福随着烟花升空绽放,荀灿夺目。阮棠推开窗子,探出头看天空一阵黄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火花点亮屋上鳞鳞瓦片,光也落在她的脸上,一阵明一阵暗,卫迟远远望着,甚觉心安。
若是往后年年岁岁似今朝,挨再多板子,他也甘愿。
“卫迟,”阮棠笑着转过头,“可惜你不能动,好漂亮,你看那个像兔子,那个像金鱼……”她扯着嗓子和屋外所有的声音争着告诉卫迟她所看到的一切美好,“哇!大螃蟹!”
烟花结束,阮棠的嗓子也哑了。窗子一关,冷风和烟花味便与他们隔绝了。
临睡前,卫迟低低地问她:“我可以牵你的手睡吗?”
“不可以。”阮棠翻了个身,背对他。
第二日醒来时,她的右手被卫迟握着,热乎乎的,像刚出笼的包子。她没有动,静静看着卫迟的睡颜,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对卫迟的排斥与戒备都在朝夕相处中慢慢放下了。
卫迟的伤好得很快,初五六就能下床走动了,阮棠安心不少,初七那日早早便出了门,往容家瓦子去。
从年前一直到正月十五,桑陵城中各处瓦子皆通宵达旦,各类娱乐不停歇地转,一年一度的狂欢从官府到民间,闹得锣鼓喧天往来熙熙。这是阮棠穿越来后过的第一个年,却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陪卫迟养伤,此时上街,发现长街两侧山棚结彩,彩灯如星,趁着昏暗的天,别有一番诡异的热闹和喜庆气息。
容家瓦子里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
傀儡戏落幕,观者散去,阮棠入到棚中,来到戏台后面的小竹房里,众人有的忙着收箫管扬琴等乐器,有的整理木偶的妆发衣着,见了她都装作没看到,不敢打招呼。
班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名唤袁总惜,瓦子里的人都喊她“四娘”,鹅蛋脸、细柳眉、悬胆鼻,平日爱戴珍珠耳珰,以蓝色的帛蒙髻,行事干练利落,此时正站在屋子中间清点木偶数量。
阮棠上前行礼:“袁班主。”
袁总惜稍稍回礼,又自顾自忙。阮棠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袁班主,我不用休那么长的假了,明日就可以回……”
袁总惜猛地停住脚步,回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从今以后你不要到这里来了,容家瓦子已把你除名了。”
嗡的一声,阮棠的脑子成了豆花,懵了。
她被开除了。
“殷主笔被你害得至今在家中养伤不能出门,瓦子少了他,许多戏本无法完成,年节的新戏拖了又拖,不单单我们傀儡班,杂剧、影戏,哪个不因此少了几千看客。”
阮棠深深低了头:“对不起……”
“快走罢。”袁总惜摆摆手,不再理她。旁人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阮棠藏在袖里的手揉成一团,心口一阵哭意堵着,几乎上不来气。
她一路上几乎小跑,再没有心思去看街边景物,等回了家,要跟卫迟哭诉容成济那狗王八把她害得多惨,要扎容成济小人,要……
家门口站了个人,戴着风帽搓着手,微微缩肩站在檐下,应是等候了许久。阮棠忙跑过去:“殷主笔?”
殷明慎站直了身子,笑道:“卫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说着把跨在臂弯的一包袱递上,“上次多亏这皮裘,否则我得冻死在官衙里。”
阮棠摇摇头,并不接:“是我们害了你。你留着吧,当是我的一点小赔礼,我本打算年后登门拜访,不想你先来了。”
趁着她开锁推门的功夫,殷明慎道:“都是误会,谈不上害不害的。卫小官人可好些了?他的伤比我重多了。你几时回瓦子?新的戏本子里有个角色……”
“我被除名了。”阮棠推开木门,深吸一口气,“我被瓦子除名了,不回去了。”
“啊?谁说的?”
“袁班主。”
“四娘?我怎么没听说。你别急,我回瓦子问问。”
“不用不用。”阮棠挤出一丝笑,“别去问,千万别问啊。”侧身让道,“请进。”
殷明慎并不进去,只是走到门槛前:“有贵人从帝都来,不久后到桑陵,贵人爱看傀儡戏,城主命瓦子在接风宴上几出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