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是金陵之外渠国最重要的城市,自古以富庶风流著称。
那天宿醉醒来,天已大亮,窗外雪映日光,明晃晃一片。
——清照阁寝房虽多,清照却不愿我去任何一间,只将我安置在她的书房,这一厢远隔喧嚣,不像是苏州城里最芳华夺目的雅韵之地,倒更像不理俗世的书生们清晨诵读之所。
我伸了个懒腰松动筋骨,翻身下来,在书房溜达了一圈,发现这里陈设和去年无甚差别,只是书画多了些,信步到了书桌前,不经意瞧见桌上的一轴画卷,上有一片千峰堆玉、万壑铺银之景,落款颇为潇洒,看不出到底是何名,只有几字题词,道:随作雪景一幅,以寄君赏。
这时瑾儿的脚步声靠近了。大概怕我未醒,她蹑手蹑脚推门进来,一见我站着,顿时笑了:“绿姑娘!你醒了!”
我做欣赏状:“小瑾儿呀,醒得这么早,看来昨晚还没有试到你真正的酒量。”
她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浴汤和衣裳都备好了,绿姑娘先去洗漱吧,驱驱酒乏。”
我:“等一下,这幅画?”
她不解地上前,看了一眼便了然:“这个呀,是风夷先生的画。”
“什么先生?”
“风夷先生啊,绿姑娘不知道么?”
我摆手:“不知道,我是个粗人,那什么,他是你家姑娘朋友?”
瑾儿道:“他是个画师,也不能说是朋友吧,姑娘似乎挺喜欢他的画。”
我问:“很有名的画师?经常送画过来?”
瑾儿抿嘴:“他的画可不好买,人人都争着要,怎么能经常送?这幅还是前两年他不算太出名的时候送的,后来姑娘就不怎么见他了。”
我点点头,想起来她刚才的话,“要沐浴?”前夜沐浴后穿的已是清照给我备下的新衣,我很是疲倦,道:“走的时候这些衣服都带不走的,备这么多太浪费了。”
瑾儿笑道:“怎么会,我们姑娘还备下了新年的衣裳,本是预备你走时一定要带走的,不过既然你元夕要来,便等那个时候再穿不迟。”
“还有?!”
我以为那个什么先生左不过就是一个风雅之士,书画诗词之类清照这里从来都不缺,诗文风月,多少真假掺杂,不过,大概也并不会是个俗人,否则清照也不会留下他的画。
不想几天后我离开,竟和这位先生遇见了。
清照坚持送我,我欣然弃马乘车,出了城门,便是分别之时。
那是……别。
那先生出现倒不算是突兀,只是他看起来惊讶极了,下了马车匆匆走到我们这边,朝清照施礼,“如姑娘……”
清照神色不变,低声回礼:“先生。”
瑾儿在我耳边低声说:“是风夷先生。”
她一向了解清照的心思,好像能预料到此时清照并不会为我介绍一般。
可我按捺不住,挑眉插嘴道:“这位就是,风先生?”
‘风先生’面露茫然,见清照不言,便朝我拱手施礼:“姑娘有礼,在下,姓扬。”
我:“……”
小瑾儿你这个死丫头!
我呵呵笑了两声:“扬先生……怎么,认识我们家清照?”
清照瞥了我一眼,扬风夷忙说:“不敢不敢,只是不曾想能在此处遇见如姑娘,有些惊讶罢了。”
我可不敢多掺和清照不愿我知晓的事,也忙道:“没事没事,”我看向清照,“我可走了,元夕再会。”
清照神色微凝,也顾不得扬风夷这个外人在场,拉着我的手说:“天气冷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可别再急着赶路忘记了休息,天下哪有那些急事需得你总是这么匆忙。”她住了口,似乎也怕自己太失礼,但还是接着说:“你说的年后的事,等你元夕来了我再答复你,一路平安。”
我经历的离别实在太多,这时抬手摸了下她的耳坠——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时所赠——学着苏州话嬉笑道:
“晓得晓得,走了!”
如此便是一别。
等再见到扬风夷,他已在青松门大牢之内。
小瑾儿重伤支离,在那处荒野苦等,她说扬风夷闻讯癫狂失智,竟凭一己之力将一落单的黄独帮弟子生生当街掐死,那时围观几十人,俱都惊骇,未有一人阻拦,直至青松门的人赶到,而我……来晚了。
无论是对清照、瑾儿,还是任何人,我都晚了。
那夜荒野之上,我用尽此生之力,终是找到了清照……找到了她埋骨之处。
——黄独帮的人将她……将她弃于此地,有十数日了。
天寒地冻,尸身不腐,她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我抚着她冰凉的脸颊,一滴滴的水珠落在上面,瑾儿的哭声在老林当中飘荡,除此,我感受不到任何外物。我们相约元夕前夜再见,大雪封路如何艰难,这些统统不论,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