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民们自然不知道蒙承偬的谋算,还有曹翩深谙峰塘林西现状,陈询背后做了什么他们更不清楚,他们只看到鄣军接二连三袭击他们且层层受损,早已乱了方寸,也从诸种迹象里慢慢猜出来是李由独故意放水。
“将军,又有几名罪人意图投靠南罗,还有十多位俘虏嚷着要回南罗去呢。”三月十五日,黄昏,位于洱水下游北岸贾涌的军帐内,一位军士近来密报。
贾涌正在垂眉看洱水地形图,头也不抬说:“你再去劝说劝说,如他们执意要归南罗,就再给回家的盘缠。”
军士很不服气,“将军,这十日来,您让属下做过几回劝说了,还好吃好喝相待他们,有士兵生病,您还曾亲自慰问照看,又说去留自便,可又有谁真的被您感动而留下?属下也未听到他们说一句感激您的话。”
贾涌这才抬起眼皮,“你想过没有,前前后后三五回俘获的那些俘虏,皆是南罗人,想投靠南罗的罪人,原本也是南罗人。”
“呃!细想——还真是。”军士嗫喃,“那些罪人,多数是当初潜入我朝境内的军马贩子,因为越货杀人才被关在渡州监狱。可既是南罗人,要优待放他们回去,岂不是助长敌军的力量?”
军士的话刚落,陈询就与齐斐扬、张晁掀帐进来,“将军所为自有将军的道理。”
“殿下——见过大元帅!”那军士慌忙跪下叩拜。
陈询亲手挽起他,“你为将军做事,已很辛苦,这些日子来又有罪人、俘虏闹事,更让你不得清净。将军说放他们回去,是为了你不要太辛劳。”陈询的声音和缓,音色里还有怜惜,听得那军士眼角湿润。
“大元帅如此说,小人——小人……”他跪在地上,四肢颤抖起不来了。
还是齐斐扬眼疾手快,上前拉他起身,“大元帅如此说了——你先去歇歇吧!”
那军士出去后,陈询十分满意地对贾涌道:“将军的洪量,询十分佩服。无论这些南罗罪人和俘虏在何处,想必日后想起将军的仁慈,也在阵前对我军存着一样的仁慈。”
贾涌肃眉对陈询道:“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五万俘虏,后被秦王赐剑自刎;项羽六次屠城后失去人心,被刘邦逼到乌江自刎,在末将看来都是缺少仁义的自取灭亡。也是这些时日,末将从殿下言行中看到殿下的仁爱之心,才付诸行动善待那些罪人和俘虏。殿下说,与人方便,为己方便。此言看似简单,可要用到军前,是能激起军士的情感。”又道,“大战在即,我军胜负也在即,殿下要以情感人,末将也想看看效果。”
“哈哈!将军此言有趣。”陈询大笑,“之前,询说过,询未历沙场,也不懂沙场,往日纸上谈兵,如今坐镇军帐,岂无触动?询幼时读书就悟出一个道理,人心是善是恶,要看他处于什么位置上,若以恶抗恶,终究还是恶的结果,若以善报恶,又当如何?想那些南罗马贩,到我中原铤而走险,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又偏偏遇上袁相对边民实施苛杂税政,不堪重负才会做出格事,还被抓获关进了监狱。此皆为外界压力所致,或不是本性流露。你我行军打仗,虽然都有计划,可谁能保证计划不变,所以要应势而为,也不失为一个手段。”
“攻心,是心术,也是战术。”贾涌言而由衷,却还有顾虑,“孙子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孙子也说,兵不厌诈。殿下不威慑、不欺骗、不暗示,终究不能触动人的劣性。这也是末将多年作战的经验,此次战术是否如愿,望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深入军中,听了很多奉承话,贾涌能以肺腑之言提醒,让陈询很触动,谦和道:“将军的提醒,询会铭记在心。无论如何,此做法就当演练,幸好有将军配合,只求临阵如愿,不想真的完满。”
又想起远在京城和离宫潜伏着的对他的不利因素还在,他对自己的战术和前途不免有些迷茫。然而,人在大事面前,只要还有一些头脑,总是理智战胜感性,毕竟做好一件事才能让自己愉悦,才能得到更多的快乐。对于陈询来说,当上南征大元帅,是他命运转折点,万里江山、喜爱的女子,天下臣民的岁月静好,那些凡俗念想和远大志向,于他来说并不想努力就放弃掉,要不他兢兢业业这些年,图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