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萧北熠顿了顿,语气中隐隐浮动着怒意,“我听说白天的时候有人闹事。”
他归京多年,乍一来边关,自是有很多事务需熟悉。忙昏了头,便忘了规训手下。
军营里的那些人又都互相包庇,口风紧得很,半点没让消息传到他嘴里。还是夜里花连笙找过来,他才知道白日竟生了那么大的事非。
他叹了口气,声音闷闷:“是我管教不力,让你受委屈了。”
总让她遇上那些糟心事,显得他很无能。
云舒莞尔偏头,将他失落自责,垂头丧气的模样尽数收入眼中,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一开口带上些轻哄的意味:“别总把错揽给自己,嘴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要吵,谁能拦得住?”
他挤出一抹笑,按着她的腕主动蹭了蹭,拍着胸脯保证:“明日,我一定狠狠责罚他们。”
“不用,”云舒却拒绝,抿唇思索片刻,附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派清扬带几个可靠的人,暗中盯着存物资的帐篷。”
她倒要看看是那个不要脸的敢算计她。
接下来的几日,云舒再没有插手物资之事。军中虽有人对她仍心存芥蒂,但在萧北熠和花连笙的连番警告下,也不敢放肆。
物资也没再出过问题,就当所有人都渐渐忘却此事时,一天夜里,营帐却悄然溜进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云舒和萧北熠闻讯赶来时,那人已被抓住,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士兵,正在窃窃私语。
那人瞧起来尚不足二十,约莫是开春招的新兵,大概也知羞耻,被众人指指点点着,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
“主子,属下按您的吩咐守着帐蓬,结果就在今晚看见他贼眉鼠眼地来偷棉衣。”清扬斜了那士兵一眼,向萧北熠恭敬禀报。
“老大,说不定是陈河家里有难事儿呢?”老早便赶来的张威厚着脸皮求情。
那叫陈河的士兵是他招来的,憨厚老实,是个好苗子,他很是器重。出了这档子事,大家脸上都有些难看,但他总觉得这孩子应该有苦衷。
闻言,云舒却笑了,挑着眉稍似笑非笑地反问:“他真偷东西便是有难事,我被偷东西便是卖了买胭脂。张威将军这说话是连脸面也不要了?”
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张伟此时纵使被挤兑着也不好意思再反驳,只低头讷讷着,神色惭愧。
“军中不留手脚不干净的人,来人,把他赶出去!”萧北熠素来重视军纪,不待陈河狡辩,便大手一挥,当场要按军法处置他。
陈河大惊失色,慌忙磕头求饶:“将军饶命,饶命啊!小的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小的……小的是真的迫不得已啊,”惊慌交加之下,他急得语无伦次,“小的家里有重病的母亲,还有两个弟妹。今年收成也不好,挣不来钱,小的是真的没办法了,不这样,他们熬不过这个寒冬啊……求求您了,将军!”
他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提及伤心事,顶天立地的男儿竟也淌下两行清泪。
老母年迈,弟妹连饭都吃不饱。他又何尝不知军纪森严,可若不是实在艰难,谁会做那偷鸡摸狗的丢人事?
众将士也都是有亲眷的人,听着陈河的哭诉,皆是感同身受。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都默默红了眼眶,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朝廷都不抚恤边关的吗?”云舒低声问道。
北樾国力强盛,樾帝看起来也是个贤明的,她以为边境总不至于同别国一般难过,不成想竟也艰难如斯。
萧北熠苦笑,语气饱含心酸:“边地偏远,物资运送难免不及时,再加上那些官员们总会有几个贪的,层层剥削下来,再发到各家手上便也剩不了多少。我虽有心补贴,但也不过杯水车薪。”
物资数量有限,养了军队,便会苦了百姓,可若补了百姓,将士们便会艰难。
在边关这地界儿,没有谁能安安稳稳。
萧北熠故意多说许多,便是存了求情的心思。只是云舒为此挨了颇多脏水,他又不能不给她个交代。
“罢了,”云舒岂能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剜了他一眼,摆摆手无奈道,“那便没必要罚了。上面的人中饱私囊,我总不能去找皇帝理论。”
她固然睚眦必报,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他已然困苦近死,她若再补一刀,那真是禽兽不如。
“不……不赶小的了……”陈河呆愣愣地抬起头,神情错愕,但萧北熠还没发话,他又不敢起身,只红着眼乞求地望着他。
萧北熠不由笑骂:“愣着干什么?给云姑娘道谢啊。”
“哦,是是是,”陈河这才如梦初醒,面对着云舒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云姑娘大恩大德!”
那嘹亮的嗓音,登时惊起飞鸟一片。
云舒暗骂一句夭寿,轻蹙起眉头,似乎打算秋后算账:“不过我却是因你招了不少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