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燕州。
血红的晚霞浸染天际,呼啸的北风撕扯着伤痕累累的战旗,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鲜血渗入土壤,呈现出诡异的紫色。遍地都是尸体,完整的,支离破碎的,亦或是被破布卷着的几块腐肉。
哭喊声,□□声被寒风裹挟着送到耳畔。
断壁,残骸,流民,昭示着此处发生过一场恶战。
云舒背着药箱行走在尘烟里,时不时蹲下身翻看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她面色无悲无喜,似是见惯,又或者是看透了生死,唯有眼底的青黑,显示着她的疲惫。
她路过燕州,恰巧遇上战事,便在此处多停留了些时日,略尽绵薄之力。此行乃是受靖国公所托,寻找他的孙子萧北熠。
那萧北熠凭一己之力让敌国撤兵,倒也是位神人,却不知因何没了踪影,也不知他是否在这些尸体中。
云舒翻完所有能辨出面目的尸体,也询问了幸存的百姓,一无所获。
或许,他已经同万千英魂一起长眠地下了吧。只可惜,要辜负靖国公的一腔信任了。
“可怜白骨无人收……”寒风吞噬轻叹,发出呜呜的哀嚎,似是在回应。雪花飘然而落,为大地覆上一层体面。
路过缩在角落的小乞丐,云舒递给他一块干粮。小乞丐千恩万谢地双手接了去,躲在一旁狼吞虎咽。
回到住处,云舒提笔给靖国公回信。
“吱吱——”一只通体银灰,长约三寸的小鼠从桌底钻出,爬上她的膝头,亲昵地蹭着。
隐鼠是她用上千种毒药调教出来的,识毒认主,亦可送信。云舒将信塞进竹筒,系在隐鼠背上,点点它的头。隐鼠会意,背着信窜出屋外,消失在夜色中。
此番,她有负靖国公所托,便以此相抵,日后他若是再有所求,亦可传信让它送来。
写完信,云舒便收拾行囊,准备动身离开。
“扑通!”屋外传来响动,她抄起一把毒药,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推开一条缝,警惕地向外张望。只见,地上落了一团东西,看不真切。
她走近一瞧,才看出那是个人。他身上穿着陵光军的军服,满身血污,气若游丝,随时都有可能上西天。
秉持着最基本的道义,云舒将他抬进屋,处理好伤口,并喂了药。
翌日,她再去查看时,那人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屋顶。他伤痕遍布,脸上也不例外,只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多……谢……”他声音嘶哑,艰涩发声。
“没必要,”云舒头也不抬,自顾自地配药,“你最好争气,赶快痊愈把药费付了,不要给我添麻烦。”
“……好。”
那人倒真是争气,除了面目依旧不堪和双腿依旧无法站立之外,身上的伤竟在短时间内基本痊愈。
他寡言,但胜在听话,偶尔会在云舒分药材时打打下手。也因此,云舒才不至于将行程耽误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一日,云舒买药回来。竟发现屋子里的人没了踪影,她找遍了整条巷子才确定他至少不是被人劫走的。
“白眼狼。”云舒轻嗤一声,气得咬牙切齿。
她立誓:再见时,定要打断他的腿。
只是她当时并未想到,他们的再见会那么快,那么巧。
思绪回到现在,云舒转身,坐回位子上:“我应了,记得准备一千两黄金。”
“好好好,我现在就让他们去抬。”靖国公见她松口,赶忙答应,生怕她反悔。
为便于治疗,云舒暂住靖国公府。屋内,她和萧北熠相对而坐。她不言语,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眸子里渗着冷意。
“两年不见,云姑娘风采依旧。”萧北熠讨好似地笑笑,试图打破尴尬。
“呵,”云舒冷笑,一字一顿,恶狠狠道,“白,眼,狼。”靖国公府的人惯会空手套白狼,靖国公老奸巨猾,昧了她的人情,萧北熠也是个忘恩负义,黑心肝的。真不愧是亲祖孙。
萧北熠顿时心虚,当年他杀出敌营后身受重伤,误打误撞跌进了云舒的院子,并受了她的恩惠。他尚未痊愈,祖父的人便找到了他。当时走得匆忙,并未给她留信,也不知她姓甚名谁,是他行事不妥。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燕州找寻她的下落,只可惜一无所获。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相逢,他也着实是惊喜。
不过,见云舒脸色实在是难看,他忙拱手致歉:“承蒙姑娘相救,萧某才得死里逃生,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云舒不为所动:“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姑娘请讲。”
云舒从药箱里抽出一根金针,对准腕部,针尖刺破白皙的皮肤,乌黑的血珠渗出,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萧北熠瞳孔骤然紧缩,震惊地看向她。
云舒面色如常,平静地擦掉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