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九月末,又到拢账的时间。
蔺维西去往各个铺子,十个铺子有七间不给他瞧账本,他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气得险些犯了心疾。
第二次拢账,是蔺砥前往,蔺砥再不情愿也去请了蔺瓷,若蔺瓷不到场,各个铺面都找借口不出账目,若账上真出了问题就便宜那□□猾的掌柜了,蔺砥等不了就带着蔺瓷去查账。
一个小姑娘,她懂个屁?
蔺瓷和桂嬷嬷出现在门廊下,蔺瓷今日裹得严实,月白的小袄上加了一圈灰色兔毛,她雪白的小脸躲在软毛中,一双黑亮的眼眸低垂着将目光落在手中的暖炉上。
蔺砥扯过缰绳,瞧着大小姐慢悠悠过来。
“你就不能换身衣裳?”
蔺砥拧眉,她以前不这样的,日日鲜亮夺目,人也娇艳,怎么现在穿的和女鬼一样,还成天病歪歪的搞些阴招。
这女人就得养在后宅之中才行,锦衣玉食,日夜滋养,花儿朵儿似的呵护着才会漂亮。就是不能放出去,放出去心就野了,身上透出来那股刚硬劲惹让人越看越想摧毁她。
蔺瓷并没有答话,她已经和桂嬷嬷坐进马车里,徐叔将车门关好,收起下马凳,坐到车前摆弄着鞭子。
蔺砥没见过他,侧头问小厮。
“这人哪来的?”
小厮瞥了一眼徐叔,低声解释道:“是大姑娘找来的,听说以前是出苦力的有把子力气和功夫,就是不会说话。”
蔺砥不屑地哼笑,他就说吧,哪个有本事的好人能来给个姑娘赶马车,原来是个哑巴。
蔺砥策马转身,忽然又舔了舔嘴唇,反应过来这车夫是来防备他的。
啧,一个哑巴也防备得了他?
蔺家在沂州城中的铺子不少,从辰时起至日落西山都没有盘完一小半的铺子。
各个掌柜主要对接的还是蔺砥,他们只当蔺瓷听不明白,但蔺瓷心中有笔帐,若账面有异,蔺砥会提出,若是对数,蔺瓷就将各个数据都记下,待上了车便将记下的数一一写在自己的本子上。
桂嬷嬷瞧着认真记账的姑娘,心疼又欣慰,姑娘从前对自家事不上心,才叫二房的钻了空子,现在姑娘要管,瞧这架势也必然差不了。
马车再度缓缓停下,蔺瓷收起账本,扶着车壁下了马车。蔺砥伸手去扶,蔺瓷绕过他的手扶上桂嬷嬷的小臂。
蔺砥冷嗤,追上蔺瓷的脚步低低笑了一声。“至于一句话也不和哥哥说嘛?”
蔺瓷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说呀。”
蔺砥摸了摸下巴,心里猜测蔺瓷到底知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盘完这家,哥哥带你去酒楼吃些好的吧,你瞧你最近,瘦得都不好看了。”
蔺瓷才不稀罕他的好看,她拾阶而上走进福盛当铺。
当铺掌柜对两位东家俯身施礼,便将几人带进屋中,主位之上,蔺瓷与蔺砥分左右而坐,掌柜将账目放在座椅中间的小几上。
掌柜弓着腰身,双手举着灯笼让两位东家好能看得更仔细。
灯火幽幽,他不由得斜眸去打量蔺瓷,上次见还是大老爷的丧礼上,小姑娘靠在二太太怀里,人痴痴傻傻的,哭得眼睛发直,大冬天冻得脸色煞白,只有鼻尖通红。
现下,她已出落成另一番模样,心智也通了,终于要归拢自家财产。
只见蔺瓷盯着账目上的一笔死当,秀眉蹙起。
掌柜回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听那边蔺砥已经出声。
“八百两的宽刀?刘掌柜,这刀是镶金嵌宝了不成?”
刘掌柜急忙道:“我这便将此物取来给二位东家过目。”
宽刀取回,刘掌柜亲自将其上的缎子打开。
于蔺瓷而言,不过是一把寻常的兵刃,但蔺砥却眼睛一亮,他接过宽刀,指背在刀身上轻轻敲了两下,刀刃轻拨发出绵长嗡声。宽厚的刀身却有着格外锋利的刀刃。
蔺砥如获至宝,满脸惊喜地欣赏宽刀,待看刀柄上的字迹是,蔺砥倏然起身,声调高扬:
“可是真货?”
刘掌柜点头,“验过了,是真货。”
蔺砥啧啧称奇,将宝刀看了又看。“八百两是咱们捡到了,先锋刀马营的长短刀,若是能配齐一对,三千两都拿不下来。”
刘掌柜附和着:“此刀为北地玄冰铁锻造,在世不过一百套,在西南诸州最受人追捧,不少富户甚至供奉此物以辟邪祟,是熔断重铸或是卖到西南都是可以的。”
蔺砥赞叹:“就算是留着用也未尝不可。”
刘掌柜干笑着,反驳的话没出口。
蔺瓷不明所以,心中却将先锋刀马营几个字暗暗记在心中。
蔺砥爱不释手提着宽刀比划了好几下,最后终于将宽刀放下,继续检查余下账目。
刘掌柜回库房安置宽刀,蔺砥便在此时转眸望向蔺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