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酽墨,山路环绕似飘带,黄土高垒的山坡植满松林,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阴森森的,寒气渗入脊骨。
钟鸣和宋弥走在前边,方才最兴奋的两个人,这会儿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战战兢兢地扯住对方的手臂,眼珠不安地提溜转动。
忽地,一声清脆的响声乍起,两个人高度紧绷的神经好似断了,相视一眼大叫出来。
罪魁祸首是走在他们后边的姜藤,神色淡定地抬起踩过枯枝的脚,瞧眼前两个魂要吓没的两个人,好笑中带一丝歉意地说:“抱歉。”
宋弥和钟鸣长松一口气,表情却像劫后余生,心悸不安。
同姜藤和江焰形成鲜明的对照组。两人一路并肩无言,姜藤无聊到双手抱臂,而江焰双手习惯性地插兜,默默紧跟在钟鸣和宋弥身后。
“你今晚为什么突然提议在天台搞那些东西?”姜藤做破冰的人。她很疑惑,若真要吃烧烤,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时间。
她侧过头,盯着江焰的侧脸。
山间无灯,仅凭手电筒和月光,周身仍是昏昧的。
江焰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也扭头看向她。
二人相视,他拎了拎唇角,没答,反倒换了个问题抛回给姜藤,“我只是想试试。你下回再想起旧天台的时候,浮现在脑子里的,会不会是今夜。”
言外之意,不难猜。
当她再想起旧天台,她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究竟是程嘉杭,还是今夜他们三人陪着她的画面。
江焰远没有表面那么大度。
当他明晰自己对姜藤的喜欢后,他在意她心里有另一个人而在意得近乎疯狂,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试图在她旧回忆上添砖加瓦,将自己融进她的过去里。
他目光灼灼。
所幸是夜,不幸也是夜,她全然未窥见。
他用问题回答了她的疑惑,却让她困于新的难题。姜藤怔了一瞬,一时半会竟给不出答案。
同时也很意外,江焰竟想重新赋予旧天台新的意义,在她的观念中。让她在往后许许多多年再忆起那方寸之地,涌现入脑海中的,不只有哀伤和痛苦。
“会吧。”斟酌了许久,姜藤怅然地深吸一口气,冷空气顺着呼吸道侵袭肺腑,她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向前,内心空落落的,“但我也不会忘了他留给我的。也不能忘。”
否则,也太对不起他了。
姜藤总是这样想着。在反复鞭笞与折磨中,她似乎觉得忘了程嘉杭就是忘恩负义的罪,拿他的死一直在惩罚和束缚自己。
喜欢和愧疚融在一起后,还真的是喜欢吗,彼时的她还没有明白过来。
意识到这话题背后的沉重,姜藤有意截停,不再继续。
再找寻其他话题的过程中,她想起了一件事,下意识停下脚步,面朝向江焰:“你去京城的那几天,我碰到程嘉杭的爸爸了。他跟我说你给了他们钱,又安排程嘉杭的妈妈转入京城的医院。”
“他主动找你的?”江焰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程嘉杭的父母又找姜藤的麻烦,神情陡然变得严肃和担忧。但下一秒姜藤摇摇头,微微挑起唇角说,“江焰,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但你放心,这些钱我会还给你。”自父亲锒铛入狱,母亲抛下她离开,程嘉杭亦死在她眼前,姜藤的一颗心千疮百孔,除宋弥和姑姑爷爷外,早不接纳任何人了。
但如今,江焰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好,她是知道的。
若放在初相识的阶段,姜藤怕是很难想象,她和江焰的关系会变成如今这样融洽。
而她真正想说的是,“江焰,以后你要是有需要,我也会帮你。毕竟,我们也算一家人。”
她虽然抵触陈沁和江淮元,但她已然接纳了江焰。
当他是自己的弟弟,仅此而已。
江焰静静地聆听着,并将姜藤的每句话都记在心头,像点燃了香烟,猩红的烟头在他的心脏上烫了好几个烙印。
他内心有些慌但表面不动声色地别过视线,生怕藏不住自己翻涌成啸的情愫,傲娇鬼似的,欲盖弥彰来了句,“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吧,我的事暂时还用不着你操心。”
一句话,顿时让好不容易营造起的温馨氛围坍塌。
姜藤秒收笑容,觉得自己好心喂狗似的,睇了眼江焰:“你这张嘴,果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两人在这你一言我一语,殊不知胆小两人组已经走得老远。
钟鸣和宋弥回头看,见姜藤和江焰渺小到看不清的身影,心头一惊,钟鸣大叫道:“我靠,你们两个人在那干啥呢,该不会想抛下我俩跑了吧?!”
宋弥信以为真,吓了跳:“啊啊啊你们不许做这么不道德的事!!!”
“……”姜藤无语凝噎,转身提步向前走,很无奈地回了前边急得跳脚的两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