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深知在薄子上留下记录是危险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这样做了,为何呢,他也说不出一个明晰的理由。
有时仅是一种由直觉衍生出的行为,倘若不如此,他的胸口便会压着千斤巨石;倘若不如此,他便会呼吸不畅不得舒展。
他从小在深山中长大,德叔在他面前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公子,你要牢记身上所背负的仇恨与责任,洛家人如何对容家,你便要以十倍的力量还回去。”
他勤读诗书、勤练功夫,从不敢叫苦,但他又常常感觉自己的胸口郁结成一团,犹如一条堵塞的管道,晦暗、扭曲,他需要一个出口来疏解自己,需要一个角落来安放自己,那个薄子或许就是他所需要的出口或角落吧?
从他第一次开始调查洛染起,就无来由地对她产生了无尽的好奇心,她似乎并不像他所了解的洛家人那般残暴冷酷,她虽身居宫中,却与他一样无依无靠受尽冷眼,也与他一样拼尽力气才好不容易长大。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把她当成真正意义上的洛家人。
容瑾眉头微蹙,激烈地咳了几声,咳得面色泛红,额上青筋突起。
张慕赶忙起身给他拍背顺气,又给他倒了杯茶水:“罢了,我也不逼问你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容瑾饮了两口茶,重新睡到了枕上,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张慕坐回到凳子上,无奈地“嗤笑”一声:“记得以前我还问过你,假如有一天三公主闯进了你的书房,发现了你的秘密,你会不会杀了她?当时你没吱声,好了,眼下事情真实发生,”他说着压低身子,更近地盯着他:“说吧,你要不要杀了三公主?”
容瑾抬眸,虽面色虚弱,但目光坚定:“假如王真违背了你的意愿,你会不会想到要杀了她?”
张慕被问得一愣,随后坐直了身体,斜了他一眼:“你这问的什么鬼话,我想待王真好都来不及,又怎会要杀她。”
容瑾也收回了目光:“那你就不该问我同样的‘鬼话’。”
“这怎能一样。”张慕仍是有些气不过:“三公主可是洛庭轩的女儿,眼下她已发现你的身份,倘若你不杀她,那极有可能就是她来杀你,莫非你要等着她来杀?”
容瑾盯着另一侧床头的帐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我不信她会杀我,也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张慕无奈地扶了扶额,叹了口气:“罢了,懒得与你讨论这些揪心的事儿,反正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你先养好身子吧,这两日我都会过来给你熬药。”
容瑾扭头看他,突然问:“解除我身上的毒,麻不麻烦?”
张慕面露不解:“大事未成,你这……就想解毒了?”
“我会尽快拿到太后手上的虎头军,如此便不会再受制于燕帝了,也便可以解毒了。”
“你倒是信心满满的。”张慕狐疑地笑了笑,“解毒的事就交给我吧,虽不容易,却也谈不上麻烦,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将命交给我了。”
容瑾道了声“多谢”,随后又不安地叮嘱:“三公主之事,你别在德叔面前乱说。”
“我何时乱说过你的事了?”张慕不屑地朝门外撸了撸嘴:“你倒是小心小心那位赵姑娘吧,她可是德叔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容瑾抿着唇角:“我自然会小心。”
张慕舒了口气,起身去药箱里掏出一袋草药:“我去熬药,你先歇会儿。”说完转身往屋外走,行至门口时又回头:“你还是得想想如何面对三公主的事儿,别到时我一门心思救你性命,你却一意狐行将性命丢在了三公主那儿。”说完也知话不好听,不等容瑾回复,便脚底抹油般出了屋子。
容瑾轻咳了两声,扭头看了眼屋外无边的夜色,对少女的思念也如那夜色中潜滋暗长的野草,无边无际地汹涌而来……
洛染这一夜也睡得格外不安稳,半夜醒来无数次,到天蒙蒙亮时才沉沉睡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
刚醒来那会儿脑袋里迷迷糊糊一片空白,倒一时忘了昨日不开心之事,但随着晨光逐渐清晰,睡思渐渐退却,她被容哥哥欺骗之事再次漫上心坎。
少女气咻咻地从榻上坐起来,咬了咬唇,继而披着乌发、拖着拽地长袍赤足下榻,嘴里脆生生地喊着:“马嬷嬷,我起来了。”
马嬷嬷一听小主子的喊声,立马躬着背进屋,面上怔了怔:“三公主今日咋起得这般利索?”平日里醒来了还须得在床上赖一会儿的,今日竟直接坐到了铜镜前。
少女揉了揉略显浮肿的眼睛:“快给我梳洗吧,今日我还要出门。”说完也不等马嬷嬷开口相问,又唤了声“小德子。”
小德子应声进屋:“三公主,您请吩咐。”
“去给隔壁送个信,就说我午时二刻会在永安塔的顶层等他。”少女说完气咻咻地咬住唇瓣,一张瓷白小脸恍如镀了釉似的晶莹剔透莹莹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