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翔脸半藏于风兜下,他道:“哈哈,你们真以为钱塘帮兄弟死绝了么?”
沈富死盯着滚落在甲板上的顾咏江,比起他自己安危,似更为关心那小子。
毯子褪开,顾咏江蜷缩起来,他脸色死白,一阵闷咳。
“不是我与钱塘帮为难,而是……且慢……”沈富断了话头。
宝翔警觉,那小侍女站在他身后一丈远,好像正瑟瑟发抖。
宝翔从不和孩子为难,说句:“别怕!去,没你事儿。”
小侍女非但不后退,反而挪步更近。借此机会,宝翔才看清了她。
他愕然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女童,而是一个有着小孩身材,面容却成熟的女侏儒。
女侏儒……啊……大意了……宝翔琢磨着回过神来,已知大为不妙。
那“小侍女”张口一笑,半截箭头,从她发黑牙齿里喷出,正中宝翔肩膀。
宝翔一阵眩晕,肩膀发凉,喉头开始麻痹。
他忍住疼痛,竭尽全力对身后沈富道:“我死……他也死……”
他放完这句狠话,忽想到这是一句废话。他哈哈张嘴,却再也支持不住,终于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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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黎明,溧水天空泛着绛紫,看似朝霞,实则是为城内火光所映。忽然,黑云卷来,飙(biao)风急电,大雨倾盆,从天而降。潇潇然,淅淅间,冲去了焦炭,浇冷了余烬。
大营之中,将士们整戈待旦,苏韧也是彻夜未眠。
落雨之前,于戬的老婆邱氏为了倪彪按兵不动,大闹无果,又来找苏韧闹了一场。
落雨之后,邱氏为苏韧说动,放心离去。苏韧才靠着椅子小憩。虽说是睡,他并不敢睡沉了。
在他的耳里,人马声,蛙唱声,风雨声,乃至城内的呼号声,还在回荡。可是他的心里,一切渐渐静了下来。以苏韧的阅历,六合县的火,玉虚宫的火,溧水城的火,有共同之处。初时惊天动地,而后昏天黑地,到末了,寂天寥地,留下的是活人,等待的是重生。
一阵车轱辘声响,苏韧睁眼,见江齐端着碗粥,肃立在账门口。
“他们在运什么?”苏韧问。
“回大人,是供应大军蔬果的车队赶来了。请用早饭。”
苏韧微笑,江齐发怵道:“大人……?”
苏韧用袖子一拂颜面,坐直身体,问:“你吃过了吗?”
“小的们等大人用过饭才吃。卑职实在找不到绿豆……委屈大人了。”
苏韧听了,立刻将碗捧过,一口气吃完。他将空碗递给江齐,见对方眼中充血,便说:“虽没有绿豆去火,好在天降甘霖,解了城中大难。你守了一夜,吃了饭去睡会儿吧。”
“多谢大人。大人……?”江齐欲言又止。
苏韧尚有困意,为了打起精神,他倒乐意同江齐聊几句。
莫说江齐是自己为官时亲近的手下。哪怕养条狗,种一盆花,多说几句人话也绝不会赔。
苏韧猜:江齐确实有几件不解之事。他不比其弟鲁莽,但在六合县呆久了,总是个直肠子!
话说发现于戬后,苏韧不动声色,没把他带回军营,反而让他换上随从的外衣,着两个衙役把他直接护送回南京衙门去了。此为其一。
城内爆炸起火,主将倪彪聚众议事,苏韧也被邀请。他虽然列席,却不多出一言。此乃其二。
苏韧回帐之后,召来同乡军医何集馨商议,再写书信,派一名手下快马送出。此是其三。
苏韧问江齐道:“你想:若于戬不在城中,那城中的于戬又是谁?大军之中,千万双眼,你保准没有敌方的耳目?”
江齐点头:“这个小的也想到了……可冒充命官的人,如何那么胆大妄为,?”
苏韧莫名“哈哈”,道:“你听过那首歌谣么:‘金鼓看来都一样……’。”
“小的还是参不透。”
苏韧摆手:“你以后自然明白。江齐,我既是府尹,该管的唯有民政。虽然我在营中,但军事我绝不会也绝不能插嘴。攻城掠地,排兵布阵,本不是我的所长。昨夜城内烈火熊熊,虽明知生灵涂炭,且可能是攻城良机。但倪大人与众参军皆因事发突然,怀疑有诈,不敢冒进,仅严加防范,另命邻县暂封锁石臼湖面。如果是我,也会选择这般稳妥而无过之策。我只有守住了界限,才能和倪佥事和睦共处,少生事端。”
江齐点头:“大人英明。听了您一袭话,小的茅塞顿开。”
苏韧莞尔:“这话耳熟,像句戏文。”江齐也笑了。
苏韧遂打发他去吃饭,江齐应声退下。
苏韧还没告诉江齐,他之所以写信,是要南京太医院送来烧伤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