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尖叫逃窜,眼中的惊骇与当年学堂学子的如出一辙。怎么有人这样活着。她一直要脸,想要挺直腰杆,活得名堂正道。
而如今,她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只是在白雾中爬来爬去而已。
她终于不再在乎所谓的脸面。
执事在她身后背着手闲庭信步,像牵着一条狗,笑意盈盈,依然温柔如同当年教授她法言。
“白兔,只是让他们这样奔逃,不是很无聊么?你也追累了吧?”
“不如,再玩一点儿有趣的?”
不知是谁,开始提议祭祀白娘娘,又不知是谁,开始提到活人祭祀。
执事隐匿于人群之中,看着他们为了活下去,而宰杀同乡,割下红肉。看着村民们为了生存,彼此碾压,彼此残杀。
执事哈哈大笑,凭心情打开或关闭白娘娘庙,随意给予戏弄的庇护。白槐村的惨状在他眼中如同一场戏,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出了泪。
而村民俯首跪拜:“白娘娘在上,白娘娘饶命!”
以为真能得到救赎。
大部分时候,白槐村在执事的掌控之下,包括春有。
他将春有作为傀儡操纵在指尖,操控她的言语,她的行动,春有尝试与之相抗,被同一根金针刺入脑内,再也无力挣扎。
她真的变成了神神叨叨的老巫,在村中奔走,在白娘娘庙下长久的跪拜,想要复活她的女儿。
“林春有的确生过一个女儿,养到能下地走路的时候,被一场大火烧死了。”执事随意地调笑:“啊,想起来了,她为了救岚燕城城主,而放弃了去救自己的孩子,本来可以活的。之后被城主发配此地...唔,她大概是将你与她的那个女儿弄混了吧。真可怜。”
她在村民的残躯爬行,她......漫无目的。
然后,在那一日的清晨,白雾散去,她藏匿在雾气背后,终于找到了妹妹。
她穿玄衣,佩长剑,衣袂飞扬。
村中人不认得她了,他们不记得白兔的脸,似乎也不再记得那个妹妹。村中人只记得当年有一个白兔,死了,后来春有疯了。可是白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脾气好吗?她喜爱什么?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之中,做了些什么?
没人记得,他们的记忆如同蛋液被执事搅碎。没人再能够理清村中真正发生的一切。
村长把这批弟子从岚燕城求了来,点头哈腰地求问小队首领的名字。
妹妹面无表情,随手用剑尖在地上写出两个字:
白兔。
“我。”她说。
“据说我娘年幼之时,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眼瞧着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家中人连小棺材都打好了。可有一日,一只偌大雪白的兔子衔药而来,将药喂给我娘,她咽了那药,竟是逐渐好转,又活了下来。”
“我娘痊愈后,便将名改为白兔,以铭记恩情。”
*
孟妲猛然苏醒。
她坐在一片漆黑的地底,身下温暖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侧的呼吸,她叫一声弹开老远:“啊!”
“是我。”
黑暗中那个清冽的声音说,很稳,随后一簇火苗自陆雪屏手心燃起,照亮了他眼睫低垂的脸。
在跳动的微光下,他长而疏朗的睫毛简直根根分明,清清楚楚地将影子落在眼下,看上去竟然很恬静。
“喔,喔。”孟妲捂着胸口:“吓我一跳,我刚刚...”她咽了口唾沫,忽然不知该如何讲起。
便只是习惯性地以陆雪屏手中的光亮,打量了四周一圈,同时手脚并用地爬回他的身边,紧紧地挨住他。
陆雪屏手中的火光大盛,驱散周围一圈黑暗,把他们两个人都照亮了。
似乎是为了安抚她,他道:“我们被困在地下了,四周皆是石壁,什么都没有。我暂时未找到出去的方法。”
孟妲仓乱地点点头,浑身冷汗涔涔。
她还没有从方才所见里回过神来。
她要怎么向陆雪屏讲述呢?
我刚刚借助摘页籍的力量附身了那个叫白兔的人?还是我做了一场梦?又要怎么向陆雪屏形容被活活剥皮拆骨的痛楚与绝望?
那种迷乱而令人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未曾消去,孟妲一阵一阵的发冷汗,又很恐惧这样漆黑的地方。
她瞟了一眼陆雪屏的怀里,他是盘膝坐着,她忽然萌发了爬进去的冲动。不止缩在怀里,还不够,孟妲想要掀开他层层的衣物,穿过他的肚皮,一直爬到腹腔里面去。那里面一定非常温暖,什么都伤害不了她。
她只要蜷缩在里面就好了,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经历。
白兔的经历让她心悸。
陆雪屏没注意到孟妲的视线,看她不说了,就轻声道:“我方才似乎看见了白槐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关于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