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鸡蛋和猕猴桃 #1
课间。
临近教室墙角的座位,男生耷拉肩膀,脑袋垂低审视课桌底下的姿势已经持续了很久。
有一束光,幽幽的光,正从桌肚照出,在他的下颌边缘和颧骨部位涂开阴森的影子。而身后扩散的低沉气场也仿佛一道结界,将男生和周围的人群相隔开。
下课不久,班级里已经非常热闹,诸多道杂音充斥,譬如聊午饭、聊团体活动,也有埋怨上节世界史很无聊很没意思的,但不好意思,宗田凌也一道也没有听进耳朵里。
阴暗的宗田君这时格外专注,两耳未闻窗外事,仔细的辨认着手机屏幕中的文字;没有办法,眼镜摔坏后他一直没重新配一副新的。原因一是很贵,二是很麻烦,再说只是轻度近视,虽然费劲但不至于看不到黑板的字,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凑合度过。
短信里显示——
【正义小姐】:空手道竞技会在20日上午10:00开始,地点是东京体育馆。如果宗田君决定要来,我可以拿前排的座位票给你。
精准的关键词:竞技会,体育馆、座位票。
在莎士比亚事关生死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降临前,先把宗田凌也困住的选择竟是要不要前去观看正义小姐的空手道比赛。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雨天送毛利兰回家后,周末结束又过了一两天。某次放学,宗田凌也再次遇上毛利兰,还有她的朋友。这次是巧遇,尽管宗田凌也疑神疑鬼,但这仍然不能改变他们在校门碰到的事实。当时铃木园子热情的同他挥手打招呼,宗田君可能在自我放空,也可能在阴暗的画圈圈诅咒世界。总之等他回过神,意识到有人正在喊自己,抬起头,发现他已经跟在毛利兰的身后,与她沿着同一道地砖裂缝向前行着。
虽然跟了不久,但他的心底还是多出了毫无缘由的不自然,只好尝试把注意力放置到一些有意义的事物上。
“今天没有社团活动,所以走得很早。”毛利兰笑着说,“刚好有想向宗田君请教的问题,能遇到真的好巧。”
出于要和宗田凌也讲话的缘故,她这个时候稍微转过了身,因此夕阳得以触碰她面庞清晰的轮廓线,给五官镀上柔和的暖色温。
也许该怪罪缘分作祟。宗田凌也陷入无言以对的境地。他的目光拙劣的效仿起掠过池塘的蜻蜓,经过毛利兰的眉眼之间,悄悄在水面留下轻浅的一道涟漪。
“向我请教?”他不认为自己身上有值得旁人请教的地方,眉头蹙起,反问的词句中也少有的展现出一丝不解。
他听到毛利兰问:
“宗田君有喜欢的东西吗?”
问到喜欢的东西难免太突然,宗田凌也平缓的步履都产生一瞬间的停滞。
直到毛利兰认真地说:“因为上次你帮了我,还没有好好的感谢过你。”那点微妙的感觉才在迈出的下一步里被他踩到脚下,旋即消失。
宗田凌也语气平静地回复:“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预料之中的回答。
“但是我需要。”毛利兰似乎早有准备,“需要感谢宗田君。”
宗田凌也原本要讲,这并非他的需求,何必要自揽麻烦事。可是毛利兰比他还要快一步说出:
“就像宗田君遵从自己的意愿一样,想报答你,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行为。我自己愿意这样做,宗田君不用为此感到负担。”
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想法,因此很久违的,宗田凌也在这段对白中找到了某种既视感。这种既视感可能来源于初初见面的那个晚上,第一次见识到正义小姐的为人逻辑,当时他在想什么?似乎是人情世故,施加善意的后果。导致今天他直面了复杂又麻烦的人际交往,却没有办法反驳。
又或许是根本不想反驳她。
毕竟早就预见如今的场面。
你总要承认,有些时候人类奇怪的思维就是这样,推翻前论,喜欢营造矛盾的局势为自己制造困扰。
宗田凌也徒然沉默下去。
“暂时没有那种东西。”最后他说,“我想保留到之后再说。”
毛利兰的眉眼顿时舒展开,带着弯弯的笑意:“那到时候请务必告诉我。”
而事实上,另外一道审视落在宗田凌也身上已经很久。
「之后」,实在是很狡猾的用词。就像在说之后还要有牵连一样。
铃木园子眯起眼睛。
还是如同之前那次放学的发展。铃木园子和毛利兰聊天,宗田凌也在后面安静的跟着。他本来便不是话多的性格,饰演偶尔出一两句声应和的倾听者再合适不过。
当毛利兰的发尾第七次轻微晃起,女生们的话题已从课业跳跃到少女漫画。而宗田凌也所留意的那缕头发也再次落下,像推动潮汐的海浪,在每次起伏中,染上了独属于黄昏的漂亮光泽。